1966年8月,史称“红八月”,文革的红色恐怖席卷了整个北京。
24日,红卫兵的暴力行动更是进入了最严重的阶段,仅东厂胡同一地至少就有六个居民被红卫兵活活打死。
拷打从下午延续到深夜。除了用棍棒皮鞭打,还用沸水浇烫被绑在葡萄架子上挨打的两位老年妇女。“像杀猪一样。”邻居说。被折磨的人们的凄厉的惨叫在夜空中回旋。邻居们不忍聆听,只好用枕头捂上耳朵。
那一晚,听到惨叫声的除了当地居民,还有被关在东厂胡同附近的考古研究所里的一个人。他就是陈梦家。也正是在那天夜里,他写下遗书,服大量安眠药片自杀。
看到这里,年轻的读者或许会问:陈梦家是谁?
确实,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少知道这个名字了。但在上世纪的中国诗歌界和考古界,陈梦家这个名字却很出名。
他生于1911年,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著名的“新月诗人”之一。
1944年,陈梦家赴美访学。在美国的3年,他遍访美国藏有青铜器的人家、博物馆、古董商,然后回到芝加哥大学的办公室整理所收集到的资料,打出清样。这期间,他亲手测量、记录铭文的青铜器不下两千件。此前日本人梅原末治编写的《欧美蒐储支那古铜精华》全七册(1933~1935)也只辑录了250件青铜器。他还用英文撰写了《中国铜器的艺术风格》等文章,并和芝加哥艺术馆的凯莱合编了《白金汉所藏中国铜器图录》。
更重要的是,陈梦家显示出了自己在青铜器断代、分类、铭文研究上注重索引体系、同时与考古材料对照研究的特点,为中国的金石学研究提供了未来的方向。
北京沦陷前,陈梦家回到了中国,在清华大学中文系任教。
1951年,共产党开始了“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要求全国知识分子,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清算“美帝文化侵略”。学校停课搞“运动”。教授们必须在群众大会上逐个进行“自我检讨”,有的人还得多次检讨,才能“过关”。除了检讨自己,还“揭发批判”别人。“思想改造运动”之后,又开始了“忠诚老实运动”,每个人都必须详细“交代”自己历史上作过的事情。被认为“态度恶劣”的人,还被“隔离反省”。
“忠诚老实运动”之后,就开始了所谓“院系调整”。大学重组。教会大学如燕京大学都停办。清华大学的文科系取消。陈梦家在清华大学受到猛烈“批判”后,离开学校,被“分配”到考古研究所。
1957年,陈梦家被划成“右派分子”。他的罪名之一是“反对文字改革”。其实他只是说过“文字改革应该慎重”。虽然考古和政治斗争相距甚远,考古界也对他进行了大量“批判”。他的妻子赵萝蕤受到过度刺激,导致精神分裂。
文革开始后,1966年8月,陈梦家在考古所被“批判”“斗争”。他的家被抄。他们夫妇的住房被别人占用。他和妻子被赶到一间本来是汽车库的小破屋里住。他的妻子两次发病,但是送不进医院。
1966年8月24日傍晚,陈梦家在挨斗后,离开考古所,来到住在附近的朋友陈方女士家中。
多年后,陈方对采访者回忆当时的情形说:“8月24日中午,我刚吃过饭,陈先生就来了。看样子他很疲惫,我让他坐下,便去沏茶。陈先生刚端起茶杯,院子里来了几个人,大声喊说:陈梦家是不是在屋里?陈先生放下茶杯刚要起身,已有人闯进屋来。他们是考古所的红卫兵。一个红卫兵把陈梦家拽了起来,指着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靠着书桌,一言未发。其中一个人说得很难听,陈先生就说,我们没什么关系,找她去我家照顾病人。红卫兵根本不听他解释,嘴里不干不净的,连拖带拽地把陈先生从房间里弄了出去。临出门时,我看到陈先生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叫着我的名字说:‘我再也不能让人当猴子耍了。’
陈先生被押走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陈先生找我有事还没说。更不放心的是,红卫兵会把陈先生怎么样,于是我就到考古所找我的老乡齐光秀询问。齐光秀走出考古所,到一个没人处悄悄告诉我,陈先生被红卫兵押到考古所技术室门口,强行给他戴上‘流氓诗人’的纸帽子,站在凳子上示众。当时正值中午,在烈日的暴晒下,陈先生汗流满面,有人路过,红卫兵便散布陈先生与某寡妇(注:指陈方女士)如何如何。”
当天晚上,红卫兵把陈梦家关在考古所,不准他回家。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写下遗书,服大量安眠药片自杀。可由于安眠药量不足以致死,他没有死。
1966年8月24日是阴历七月初九,是有“新月”的时候。不知道那一夜,陈梦家是否看到了新月,也不知道他对月思考了什么。他20岁的时候作诗说“新月张开一片风帆”,这是一个美丽的隐喻:新月形如风帆,送他走向理想。但是那时新月伴他走向死亡。
十天以后,也就是1966年9月3日,陈梦家又一次自杀,自缢身亡。
在陈梦家死后两天,1966年9月5日,当时领导文革的“中央文革小组”发出了一期“简报”,标题是“把旧世界打得落花流水--红卫兵半个月来战果累累。”据说这份“简报”写道,到8月底止,北京全市共打死上千人。
(大纪元: https://www.epochtimes.com/gb/24/8/7/n14306360.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