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毛泽东亲自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达到了他最终目的——打倒了他的政敌之后,取得了党、政、军的最高权力。但他并不放心,为了保证自己和所指定的继承人将来永远当政——“江山永不变色”的目的,他认为对中学学生的教育,是一个关键。 正如他自己所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当时在中国权力中心的北京正在进行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以邓小平为主的改革派主张国家应该以经济为发展目标,但以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为首的文革派则认为不停的阶级斗争才是维持政权的唯一手段。上海在四人帮及其党羽直接控制下,成为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在上海,文化大革命的极左思潮不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继续高升,意识形态的阶级斗争仍然在紧锣密鼓进行中……
我被分配就读的那所中学,位于上海徐汇区的一条安静的马路上。它是一栋单调的三层楼的长方形灰色混凝土颜色的建筑。在周边的花园洋房衬托下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学校的门口,插着许多面红旗,在风中飘扬。每个教室里的扩音器反复播放着革命歌曲。
我们班主任是一个30多岁,带着眼镜,身体较肥胖的老师。大家背后给他绰号叫“横长”,意思是肥肉横向生长的意思。不同于其他许多老师们大都只是执行上级任务的知识分子,他却是一个极左分子。据同学们说,他想在工作中做出卓越的“成绩”,从而换取自己政治生涯上高升和入党的机会。虽然他的职业是数学教师,他兼任了只有政治上“过硬”的人才有资格,经组织上信任得过的人才可以担任的政治课老师的职务。政治课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学生灌输洗脑的任务。那时的课程表中每周只有一堂数学课,但政治课则有三四倍之多。每次的政治课开始之前,他都代领全班朗读毛泽东的“老三篇”。
班上的几个同学,因为他们的父母是中低层干部,他们穿着绿色的军服来学校,说着不伦不类的普通话来显示他们的地位。“横长”对他们特别的客气,总是陪着笑脸,给予特别的待遇。而对于我们这些“臭老九”(知识分子)或一些“黑五类”家庭出生的孩子们则是严声厉色、大声训斥。
那些父母是干部的同学们,也同样地鄙视我们这些出生“不好”的同学们。动不动则以暴力对待。其中有一个斜视眼,绰号“四眼”的,成天穿着绿色军服,特别看不惯我们。他和同伙们在街上流荡,每次往返学校时看见我,都会朝我走来,如果我不让路走开,挥拳就打。可当我先避开他时,他即说我因为怕他而装作没有看见他,也放不过得追上踢一脚。我对自己说,经常这样遭受欺负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对付他们。
在我们家门口的马路上,长着茂盛的法国梧桐树,空气新鲜,环境安静。每天清晨四点半至七点,有一个老先生,身材健壮,行动敏捷地在打拳。且有几位学生跟着他一起练习。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拳术。一天我好奇之下问他教的是什么样的拳术?老先生说,这拳名叫“形意拳”,起源于清初,是一种自卫和进攻性的拳术。所谓“形意”就是“象形取意”模仿十二种动物的特征从自然界中飞禽走兽的形态里,去揣摩攻守的方法,透过意象的捕捉,把飞禽走兽的姿态,化为武术攻击技巧而创编的技法。此拳术刚柔相济,以松软的外形来表现爆发力。我听了很高兴,觉得这正是我目前所需要的功夫。因此就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只要不下雨,就从不间断地跟他学习。就这样练了数月后,不仅身体强壮许多,而且在心理上也给我增加了对自己的信心。
一天早上,正当我正在练拳的时候,那个“四眼”和他的两个小随从又出现在街上流荡。他跟往常一样走在马路中间,好像整条马路都是属于他的一样。见我在路边练习,面对面地朝我正前方走来,和往常一样,想要我给他让路。我见状,不但不让路,反而立即将我以鹰、熊式套路结合的拳术直线地向他的方向出击——啪、啪、啪,我手臂发出的和空气摩擦作响,在身体低重心的弓蹲箭步加上腰部转动的三力合一的加速度下迎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他90度地急转弯,退出了下一秒钟即将碰撞的方向,给我让出了路!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头冷汗,有意避开了我的眼光,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马路。自那以后,每次在路上见到我,都不再敢正面看我一眼,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以往的趾高气扬的样子都抛在了九霄云外。我想这大概就是他认为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吧。我事后将此经历告诉同班最要好的一个同学,由于他也是因为出身“不好”受尽欺负,他也加入了学习这自卫的拳术。
在学校里,每个学期六个月中却有三个月的“学工”或者“学农”时期,“学工”就是去工厂劳动。我们当时“学工”的地点是在徐家汇的上海无线电三厂。每天跟工人们一样上下班,但没有工资。每天要写“心得体会”描述自己怎样从工人阶级那里学到了什么东西。“学农”则是去边远地区的农村住三个月,在农村从事劳动。我们去的是浙江省边缘的金山县。虽然属于上海的郊区,但非常落后,没有拖拉机,没有用机械设备。种的是稻米和蔬菜。当时每天分配给我们学生做的任务是用水桶从养猪场提出“肥料”加入干枯的草,要我们直接用手来将其搅拌成自然的肥料,再用我们的双手拿着甘枯的草沾满着猪的粪便撒在农田里面施肥。这样一天做下来,收工后回到简陋住宿(一个养牲口屋子,泥巴地上铺上了些干的稻草作为床垫)。我们试图将手上的臭味洗掉,但是不管怎么洗都无办法消除那种令人做呕的臭味。不仅如此,“横长”要我们每人写一篇心得体会。我们大家于是写道:“我们手虽然很臭,但比起我们的资产阶级思想,是香的……”。来达到自我批评、自我改造、接受“再教育”的目的。
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学习到真正的知识。在学校除了政治洗脑以外什么也学不到。妈妈就托人在旧书店里为我和姐姐买到一套高中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我们如获至宝。就每日在家中自学,将高中程度的数理课程全部自学完成。只有化学课本未能完成,因为没有办法照书本上要求做那些在实验室里才能做到的实验。我姐姐酷爱文学,于是妈妈又想尽办法借了一些古典书籍包括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水浒传等古典名著给我们阅读。由于书是向别人借的必须归还,她就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将全套三国演义从头到尾地抄了一个手抄本。
为了学习外语,我发现了收音机短波里有美国之音的英语900句教学课程。但美国之音在中国是被禁止收听的节目,政府以电子干扰的方式来阻止其在中国地区的广播。平时根本无法收听。我于是就在不同的时间来试,发现清晨时分干扰较少,每天早上就将门窗紧闭,拉上窗帘,在黑暗中跟着学习——那熟悉的播音员声音:“这里是美国之音,我是何丽达,在华盛顿主持英语900句…..”是我每天早上最盼望能听到的声音。经过每天努力的学习,基本上可以听懂一些英语节目,特别是美国之音英文台(没有电子干扰)的 “Special English”,该节目是用较简单的词汇和缓慢速度特别适合初学者的听能力。也开始逐渐地扩大了我的接听范围:“BBC This is London calling Asia”,“Radio Australia from Melbourne, Australia”,“NHK,Japan”、“Seoul,Republic of Korea”……这些节目不但给我的英语能力打下基础。也大大扩充了我的视野,了解到每天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也看到了希望。
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我们成长在这红旗下日子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样,终将会过去,曙光一定会到来。
(大纪元: https://www.epochtimes.com/gb/25/10/26/n14623590.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