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年前的4月27日,广州总督衙门里,两广总督张鸣岐与水师提督李准主持的会审中,一位25岁的青年人虽腰部中弹,血迹斑斑。但脸无惧色,由于这位革命党人听不懂粤语,于是他干脆用英语回答:余自决意革命,志在革除暴政,建立共和,使国家富强,人民幸福;今举事未竟,唯祈一死,幸勿多言!
由于语言不通,为获取口供,清吏送上了笔砚纸张,这位年轻的革命党挥毫疾书,一气呵成数千言的“自供状”——那是一篇腐败清廷的判决书,民主共和的宣言书,革命志士的绝命书。
主审官李准进士出身,学养、书法俱佳。他为林觉民的气宇和文采所倾倒。下令去其镣铐,并给予座位,捧上香茶,敬若上宾。
回监关押三天,他滴水不进,执意绝食。
处决前,张鸣岐的一位幕僚以为国家保存人才为由劝他刀下留人,张鸣岐说:“此人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光明,真奇男子也。这样的人才留给革命党,为虎添翼,这还了得!”
4月29日,这位革命党人在广州天字码头慷慨就义。
他叫林觉民。字意洞,1887年出生于福州一个士绅之家。因一个叔叔没有儿子,生父就把他过继过去。林家家道殷实,家学久远,这给他的少年时代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林觉民自幼聪慧,14岁考进全闽大学堂,后来又进入福建高等师范学习。那是个中华民族内忧外患饱受煎熬的时代,中国正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少年林觉民在邹容《革命军》;陈天华《猛回头》、《警世钟》和鼓吹革命的《苏报》等书报的熏陶中,走进了革命行列。
他到各处演说,语言与神态都极具感染力,被人形容为:“顾盼生姿,指陈透彻,一座为倾”。
一次,林觉民在福州城内七星庙作“挽救垂亡之中国”的演讲,说到沉痛处,拍案捶胸、声泪俱下,场下听众无不动容。一学监听罢,悄对人言:“亡清者,必此辈也!”
林觉民不但才华横溢,擅于言词,又有较强的组织能力,所以很快被推为学生领袖,参与领导了清末福州数次反满革命斗争。并与保皇派展开了激烈斗争,他写了《驳康有为物质救国论》,并翻译了英国小说《莫那国犯人》和《六国宪法论》等宪政书籍,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
1907年春天,林觉民赴日本庆应大学留学,更为日本社会明治维新以后的快速进步所震动,深感中国非变革不可。于是参加同盟会,与孙中山、黄兴等人结为密友。
1910年11月,孙中山与黄兴等人在马来西亚筹备武装起义,不久将指挥部移设香港。准备第二年在广州向清政府发起攻击。
呼吁留日学生、华侨回国助战。
林觉民慨然响应,当他到达香港指挥部时,黄兴喜不自禁地说道:“意洞来,天助我也,运筹帏幄,何可一日无君。”黄兴向来对林觉民的才识、胆略至为赏识。
3月,林觉民受孙中山委派回福建组织武装力量,参加广州的武装起义。林觉民与堂弟林尹民一同回到福州,筹集经费,招兵买马,自己动手制造炸药。组织了一个具有相当战斗力的“福建军团”。
临行前,林觉民回家看望父母和妻子。林觉民前妻早逝,遗一男孩名依新。后与陈意映结婚。意映是大家闺秀,熟读诗书,对丈夫的事业非常支持,原拟随林觉民参加革命活动,《与妻书》中有记:“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然而这次林觉民回家时陈意映已有身孕,行动不便,不能随行,林觉民只好忍着悲痛告别妻子,慨然南下。
1911年4月中旬日,他带着20余名志士登船取道香港转赴广州。回望逐渐远去的故乡山水,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慨然而生,对身旁的堂弟林尹民说,“嗟呼,使吾同胞一旦尽奋而起,克复神州,重兴祖国,则吾辈虽死而犹生也,有何遗憾!”
由于力量薄弱,起义完全失败,“……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之变色。”(孙中山《黄花岗烈士事略》序)。后来有人把这次起义中牺牲的72位有名有姓的烈士一同葬在广州郊区的黄花岗,因而这次广州起义也称黄花岗起义。黄花岗72烈士,成为中国近代史一个夺目百年的鲜红印记。
身经白刃头方贵,死葬黄花骨亦香。
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半年后,武昌起义的枪声划破古老中国的千年长夜,外强中干的清廷应声倒塌。诚如林觉民烈士写完《与妻书》后对战友所言:“吾辈此举,事必败,身必死,然吾辈身死之日距光复期必不远矣。”
离港赴广州前,他给一直牵肠挂肚的妻子写信——“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书竟,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烨烨灯花,声声哽咽,一方手帕笔走龙蛇,两行热泪如珠洒落,生前身后无限事,尽在该书一千三百言中交割清楚。文中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柔情和豪气令世间一切荣华富贵相形失色……
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年了,电视上,经济学家郎咸平在演讲之后接受采访,有人问,你最崇拜的人是谁?郎咸平不假思索地说——“林觉民!《与妻书》的作者,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林觉民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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