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文革中,因不堪羞辱而自杀的高级知识分子很多,其中包括原北京大学副校长、被称为中共史学界“马列五老”之一的翦伯赞。
本期节目,我们根据北京大学教授邓广铭的《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翦伯赞》、作家章饴和的《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忆父亲与翦伯赞的交往》等回忆长文,和大家一起回顾翦伯赞的悲剧人生,说说他如何一直笃信马列,最后却对马列绝望。
翦伯赞追随中共整人
翦伯赞1898年出生于湖南桃源县。1916年进北京法政专门学校学习,不久转入国立武昌商业专门学校。1924年,他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经济专业,回国后研究史学和历史哲学。
1937年,翦伯赞秘密加入中共,成为地下党员。他既徘徊于历史科学的殿堂,又穿梭于现实政治的庙廊,为中共渗透文化学术圈、搞统战工作,立下大功。
中共夺权后,翦伯赞从“暂避风头”的香港回到北京,在燕京大学教书。1952年,中国大陆高等院校院系调整时,他转到北京大学,任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长达16年,任北大副校长6年,还是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
直到1963年之前,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翦伯赞跟着中共的步调,批判过不少人。比如,1952年“三反”中,民主党派和高等院校教授成了运动对象。其中,燕京大学哲学系主任张东荪是被针对的重点,对他的批判和处理,由统战部直接掌管,毛泽东亲自过问。
在批判中,翦伯赞给张东荪定下了“反苏、反共、反人民,反马列主义”的“四反”基调。他举例说,张东荪曾讲“资本主义不会灭亡,共产主义不能实现。如实现则劳动者都会饿死”;“把马克思主义列为学说,乃人类之奇耻,是思想史上的大污点”;“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民主的,结果必变成少数人的专制,而决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此外,翦还揭发张东荪私下讲,“解放三年来一直觉得不自由”等。
又比如,1957年“反右”运动中,翦伯赞曾做过《右派在历史学方面的反社会主义活动》的长篇发言,批判著名历史学家雷海宗、向达、荣孟源等,说他们“一直是在不同程度上抗拒马克思主义,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带着旧史学所属的阶级利益和最恶毒的敌意,向马克思主义史学进行了疯狂的公开的进攻”,目的是“为资本主义复辟铺平道路”。
翦伯赞“文革”中挨批斗
对于翦伯赞跟着整人,作家章诒和认为,他开始“只限于政治表态,口头发言”。章诒和的父亲、曾被扣“中国头号大右派”帽子的章伯钧认为,翦伯赞后来升级调门,一方面是从“马列史学权威”的立场出发,借政治批判为自己的“学术研究”正名,另一方面是为了保自己过关。
但是,翦伯赞毕竟受过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他和绝大部分当时的中国文人一样,本性善良。因为被马列思想迷惑,加上政治环境的压力,他不得不把心底的善或隐匿、或放逐了。
1959年以后,中国的政治形势变得更加严峻。教育界开始推行“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这么一来,学生视教师为对头,搞什么“拔白旗”“批白专”运动。把老师搞倒了,学生自己编教材。
而在历史学科中,有人主张要以阶级斗争为红线贯穿中国历史;有人提出要打破封建王朝体系,以农民起义为纲;等等。
这让身为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的翦伯赞都看不下去了,他还无法完全以政治取代常识。他开始大讲“历史主义”,批评有的人为了表示站稳立场,“把中国古代历史说得一团漆黑……简直用阶级成分作为评论历史人物的标准。很多历史人物之所以被否定,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出身于地主阶级”。
在中共统治下,说真话,很多时候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1963年,毛泽东欣赏的年轻“笔杆子”关锋、戚本禹,分别写了《在历史研究中运用阶级观点和历史主义问题》和《评李秀成自述》,不点名批判了翦伯赞的史学观,掀起所谓第二场“史学革命”。
从此,以“阶级斗争”解释一切的倾向越来越泛滥;古代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甚至科学家、文学家,不是被说成“统治阶级的代言人”,就是被定性为“封建王朝的御用工具”。只剩下扯旗造反、上山落草为寇的,才是“英雄好汉”。
紧接着,全国范围内掀起“挖祖坟”运动,文物古迹被大量毁坏。
许多大学取消历史专业,综合大学幸存下来的历史系,学生所学的也只剩下两个“四史”:即中共党史、国际共运史、农民战争史、帝国主义侵华史;以及(贫下中农)家史、(人民公社)社史、村史和厂史。
1965年12月,中共中央机关刊物《红旗》杂志,发表戚本禹的文章《为革命而研究历史》,再次对翦伯赞的历史观进行批判。不久,毛泽东发话:“戚本禹的文章很好,我看了三遍,缺点是没有点名。”同月,《红旗》杂志再发表戚本禹等人的文章,点名批判翦。
1966年“文革”爆发后,北大历史系第一个被揪出来批斗的就是翦伯赞,罪名是“黑帮分子”加“反动权威”。
当时,年近70岁的翦伯赞身患多种疾病,但是仅6、7、8三个月,他就被批斗一百多次,还经常被拳打脚踢。1967年举行的一次万人批翦大会上,卧床不起的他,被用平板车拉到会场,因站立不稳,他不得不双手扶着竖起的长凳腿站立,一斗几个小时。
翦伯赞夫妇自杀
1968年12月19日深夜,北风呼啸、寒冷刺骨,翦伯赞与妻子戴淑婉,穿戴整齐,合盖着一条棉被平躺在床上,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
第二天,人们在翦的右上衣袋中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来,走了这条绝路。我走这条绝路,杜师傅完全不知道。”
字条里提到的杜师傅,是负责“看管”翦家夫妇的退休工人。那里面说的“实在交代不出来”,又是交代不出什么呢?说的是文革中被打倒的中共国家主席刘少奇当“叛徒”的情节。
1968年,刘少奇还没被废黜时,就已经被内定为“叛徒、内奸、工贼”。具体罪行之一,说他曾与蒋介石以及宋子文、陈立夫勾结。而三十年代,在蒋、刘之间周旋的人,就是“统战高手”翦伯赞等。
于是,翦伯赞又被当成刘少奇专案组所搜取的有关此事的证据,或许还是唯一的证据。
1968年12月4日,刘少奇专案组副组长巫中带着几个副手,气势汹汹地直奔翦伯赞家。
巫中讲了1935年刘少奇如何当“叛徒”的情节,并说:“这个罪行党中央已经查明,判定刘为叛徒、内奸、工贼。不久将在‘九大’公布。你是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还是站在刘少奇一边,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
巫中称,如果翦伯赞同意写一份材料,证明有这件事,再签个字,就没他什么事了。
但是翦伯赞站着,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巫中说:“再给你三天机会,让你好好回忆一下,我要等着看你的最后表现。三天后我再来!”
之后,巫中每隔三两天就来一次,每次审讯三四个小时,越逼越紧,甚至直接威胁说:“翦伯赞,我们早已掌握了你和他(刘少奇)的关系的证据,这个问题你不揭发交代,我们马上可以把你抓起来,关进监狱,汽车就在外面停着。”
最后一次12月19日下午,巫中又来,审了近两个小时,还是没能逼问出想要的东西。他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往桌上一拍,大吼道:“今天你要不老实交代,老子就枪毙了你!”
翦伯赞身心交瘁,他联想到第二次“史学革命”、特别是文革以来遭受的无数次批斗、肉体折磨、人格凌辱……一辈子笃信马列的他,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最终生出决绝之念。
翦伯赞死亡之谜
那么,翦伯赞是否真知道刘少奇的所谓“叛徒”案呢?他不知道。
1935年,翦还不是中共党员,而是国民政府司法院副院长覃振的秘书。当时国民党高层与中共高层秘密联系,他确实是联系人之一,但双方高层是谁、谈了些什么、怎么谈的,他一无所知。
翦伯赞1937年秘密加入中共,直到1961年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副校长之日,才对外公开身份。
中共当政后,对地下党员的政策是:“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中共发动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几乎所有地下党员都挨整,许多人被整得死去活来。
或许,这才是翦伯赞难逃厄运的深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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