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傅小军的生日,沈梦月准备给他庆生,沈奶奶也想看看这个“准孙女婿”,于是乎打着帮厨的名义跟着她来到了傅小军家里。傅小军则早就摆好了接待亲家奶奶的阵仗,殷殷勤勤地款待着。只有沈梦月后知后觉地摸不着头脑,她望着桌上早已摆好的丰盛佳肴,把手里可怜的几根蔬菜递给傅小军:“不是说一起做饭吗?”
“那多麻烦,一年过一次生日,当然要偷懒了。奶奶好!”傅小军颇有礼貌地蹲下替她摆好拖鞋,害得沈奶奶都没法好好打量他。
“来,庆祝傅小军劫后余生。”沈梦月举杯。
“哎呀看你说的。我看小军是吉人天相,必有后福的。” 沈奶奶说。
“谢谢奶奶,多亏了梦月照顾我。”傅小军说话的时候,眼角泛起了红色。
“你可不要太感动呦。” 沈梦月的筷子尖轻轻点着: “还哭鼻子咧……哎呦!” 沈奶奶轻飘飘地一拳砸在沈梦月背上:“好好说话……”
傅小军抽噎了一下,带着鼻音说:“辣的,失陪一下……”说完就离桌去了洗手间。
“奶奶吃菜,这个是猪肉,好久都没吃到了。”沈梦月给沈奶奶夹菜,却被她拦住:“你吃吧,年纪大了不好消化。”
“那给傅小军吃,让他长肉。” 沈梦月刚放在傅小军碗里,就听到门铃响:“傅小军你家门铃响了。”
“帮我开下门。”傅小军说。
沈梦月打开门,看到一个病恹恹的中年男子,正是傅国栋。他看见沈梦月先是吓了一跳,又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然后勉强鼓足了气势:“傅小军呢?”但是即便鼓足气势,声音也低沉可怕。
“爸。”傅小军及时地出现,将快要晕倒的傅国栋扶到了卧室。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傅国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看起来这么糟糕,但是他清楚现在坦白两家的纠葛并非一个好的时机。
看着傅国栋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傅小军双手抱臂,冷冷地说:“你怎么有空儿来了?你不是忙着钉……”如果不是客厅里有外人,他估计会朝他爸先发一通火,毕竟他生病的时候他还一根筋地要把他往医院里送。
“小军,今天你过生日。”傅国栋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勉强从衬衫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你妈回不来,让我把这个给你。”
傅小军依旧冷冷站着:“直接转账不就行了。”
“你……”傅国栋很想生气,但是很快就变成了无奈的悲伤:“我就是来看看你……爸爸,爸爸确诊了……”这是傅小军早就猜测到的答案,但是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却还是如同遭受了一拳重击。他的右手扶上了额头,食指和中指按了按太阳穴:“多久了?”
“没多久,昨、昨天……”傅国栋咳嗽了一声。
“我先让她们离开。”傅小军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沈梦月,她把手里的饭菜和水杯放在桌上:“叔叔您先吃点饭吧。”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刚巧的时间,虽然无意,沈梦月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傅国栋有些惊讶地说:“小沈,你不害怕吗?”沈梦月摇了摇头,然后出去了。
“爸,我送你去医院吧。”傅小军走近床边,傅国栋摇了摇头说:“让我躺一下,我、我走不动……”
“行,那我叫救护车。”傅小军刚说完,就吓得傅国栋直接坐了起来:“你非得把你老子赶出去啊!没良心的。”傅小军狡黠地笑了笑,看见他爸大衣外面微微露出的衣角:“爸,你该不会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吧。”
“不是医院,是隔离点。”傅国栋压低了声音说。
“那你先吃点饭吧。”傅小军把饭碗推到他面前,傅国栋摆了摆手说:“你把窗户打开,让我喘口气。”傅小军照做,然后搬了个凳子坐下:“你又不去医院,严重了怎么办?”傅国栋安静地躺在床上喘了几口气,半天才冒出句话:“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效药?”
“我哪有特效药,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傅小军说,恍然之间他终于明白了傅国栋冒死逃离隔离点也要跑到自己这里来的原因,即刻忍俊不禁:“噢……我说爸你怎么来找我来啦!”
“你,你还不快给我吃药,想看你老子死在这啊。”傅国栋气愤地说完这句话,就不吱声了,现在他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吸气上,倒是没有办法生气了。
傅小军笑了笑说:“这个药和其它药一样,也不是对谁都有效,还要看你自己……”他没说完就看见傅国栋皱着眉头说:“你老子我都快不行了,你、你还跟我绕弯子……”他急得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手肘半撑着孱弱的身躯。
“行。你也老早就听说了吧,谁跟着这个党走谁倒楣,你要是赶快退了,说不定还能保命。”傅小军甫说完,就听见傅国栋长叹一声,重重地倒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完了,完了,儿子你也被洗脑了……”
“你都这样儿了……唉,爱信不信吧。”傅小军站起来说:“反正我快不行的时候,就想着那些小册上的话,我敢试一试,你倒不敢了。”傅国栋听见他这句话,好像触动了什么似的,不受控制的暴躁直冲脑门儿,一种无法遏制的恶毒攫取了他的思想。
他甚至直接坐了起来:“你、你个没有良心的,没有国家还有你啦!你还敢反党……”如果不是他现在病入膏肓没有力气,傅小军估计还得挨上两个巴掌。
“爸你清醒一点。”傅小军倒没有被他这副魔鬼附身的样子吓倒:“我要是还听党的话,现在就跟你划清界限,直接把你赶出去,送到隔离点!”傅国栋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恐惧,莫名的仇恨稍稍消散,无力的双手颓然搭拉着,干涸的嘴唇无力地吐出两个字:“你敢?”他安静了一会儿,接过傅小军递过的水杯抿了一口,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想听那个党的话吗?那是有人、有人拿枪指着,你要是不开枪……就要被枪毙……”
傅小军关上了透着寒风的窗户:“爸你是不是傻,那个人自己有枪,但是为啥自己不开枪,非要让你开枪?”
“你老子是警察啊。那些犯罪分子扰乱社会治安,警察不管谁管?”傅国栋说。
“所以你这到处封门封户,搞得人家不病死也得饿死,就不是犯罪啦。”傅小军反驳道。
“你老子是在执行任务,维护社会稳定,谁让得病的到处乱跑……” 傅国栋这句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了关键,毕竟自己这个带病毒的刚刚还到处乱跑来着,而那些被封在家里的倒不一定全都带病毒。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接过了饭碗安静地吃着饭。
傅小军出去和沈梦月商量事情,沈奶奶洗了几个苹果给傅国栋送来。刚才开门的时候她就看着这个人有些眼熟,现在仔细看看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小军爸爸,二十年前你是不是在XX区派出所当所长?”傅国栋没理她,用被子蒙上了头,但是立刻就感到窒息,赶紧又掀开了被子。
沈奶奶凑近了些,然后说:“我看小军是个很好的孩子,和梦月也很有缘分……”傅国栋抬起头,颇有些不耐烦地说:“老太太,你快出去吧。”看她迟迟不走,于是费力地挥了挥手:“你快出去、出去……”沈奶奶被他轰远了一些,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吐出真心话:“小军爸爸,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你,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儿子的消息。我儿子叫沈家栋,99年的时候去北京上访……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傅国栋听着她的描述,从生平、爱好到为人,似乎如果遗漏一丝线索都是对一个不称职母亲的惩罚。平静的言语中蕴含着深切的思念,如同夜梦中亲人的呼唤。儿子的下落是汪洋暴雨中的一叶孤舟,希望是唯一不让它沉没的缆绳。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眼眶慢慢开始发红,头脑里的记忆也在努力推开重重封锁的大门,逐渐清晰起来。
沈奶奶早已停止了描述,她看着傅国栋,看着他慢慢陷入了沉思,而自己也预感到愈发接近孤舟锚定的时刻。傅国栋叹了口气,眨了眨湿润的双眼,然后说:“老太太,别找了,找不到了……”沈奶奶瞬间就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如同当年盖章的办事员听到“消失”两个字的时候一样。她连忙捂住了嘴,强忍着眼泪走出了卧室。
“爸,你跟沈奶奶说什么了?”傅小军有些气愤地走进来,毕竟这算是双方家长第一次正式见面。傅国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小军,你帮我退了吧。”
“啊?”傅小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傅国栋又补充说:“刚才不是说退党吗?你帮我退了吧。”
“哦,行。”傅小军点了点头:“爸,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傅国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沈梦月:“二十年前我就想通了。”他回忆着沈家栋对信仰的坚守,是怎样反衬出了这架暴力机器的穷凶极恶,现在他也明白这架暴力机器收割的对象是所有人——所有反对它的人,所有它用谎言利诱到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的人,所有已经被它压榨干净最后一滴血汗的人——然后他说:“清醒了,明白了,不想再被人当枪使了。你老子我从今以后弃恶从善,远离这个犯罪团伙。”
“叔叔,我帮你翻墙。”沈梦月取出了电脑,写了长长一封退党留言,那是傅国栋压在心里二十年的重负,随着“提交成功”的信息变得烟消云散。傅小军抄下退党凭证的号码:“爸,这个给你。”他小心翼翼地叠好,然后放在上衣口袋里。
傅小军笑了笑:“以后你也可以睡个好觉了,我打电话告诉我妈。”
“告诉你妈干啥?”傅国栋又盖上了被子:“我睡的一直都挺好。”
“是吗?那为啥我妈跟你离婚,还不是因为你整晚整晚做噩梦,吓得她神经衰弱。”傅小军本来还想揶揄他老爸一阵,然后被沈梦月拽了拽:“让叔叔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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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傅国栋慢慢康复了。傅小军也如约来到长江大桥上,他听沈梦月慢慢讲述着,讲述着她妈妈的曾经、她自己的曾经、还有她是怎么翻墙找到了能说话的地方、怎么将墙内发生的真实消息传递出去。
忽然,她停顿了,因为她注意到了傅小军的欲言又止:“哎呀,我说了太多了,你想说什么?”
傅小军笑了笑,然后微屈了双手放在两腮,朝着滔滔江水喊道:“法轮大法好,真、善、忍好。”
“吓我一跳。”沈梦月微嗔道,随后也弯着笑眼说:“为什么突然喊这个。”
“因为这就是真相,是真话,也是我的真心。”傅小军郑重地说。
“法轮大法好,真、善、忍好。”沈梦月也像他一般朝着长江呼喊着,然后她转过头来说:“傅小军,你现在是真正的警察了,保护老百姓,除暴安良。”
“沈梦月,你也是真正的记者了,用勇气和智慧报导真相。”傅小军还向她敬了个礼。(本章完,全文待续)@◇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s://www.epochtimes.com/gb/21/7/11/n1308135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