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斐尔·乔丹奴(法国)
【接续前文】
*3
一开始,克劳德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温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表示安慰,就这样维持不动。
当我的泪水干了,他的妻子将一杯热腾腾的茶和几张纸巾摆在我面前,然后默默上了楼。她大概感觉到在场可能会打断一场正要开始的告解,而那正是我需要的。
“对……对不起,这真的很可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我一直很焦虑,接着又遇上了这可怕的一天,真的,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克劳德走到我面前的沙发坐下,专心听我说话。他有种能够让人信赖的特质。他直视着我的双眼,眼神中既无探究之意,也无侵犯之感,而是带着亲切,以及有如展开双手拥抱人的包容。
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双眼,此时我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伪装,可以坦率地对他说出心底话,我心里的戒备逐一解开,算了……或许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向他坦承自己的烦恼,并说明我心里累积的小小挫折是如何毁坏活着的喜悦,虽然以一般眼光来看,我似乎拥有让自己过得幸福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不是过得不幸福,但我也不觉得自己真正幸福。这种幸福从指缝间流走的感觉令人害怕!可是我又不想去看医生,医生会说我得了忧郁症,然后塞一堆药给我吃!我不要,我只是郁闷而已……没什么的,但毕竟还是……就好像心已经不在了一样。我已经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这使我不禁自问,是否对他说了什么太过隐私的事。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但彼此却已出现了一种充满默契的氛围。几十分钟前我们还是陌生人,而现在,因为我方才吐露的心底话,我们的亲近程度突然连跨了好几级,让彼此的人生故事仿佛开始有了交集。
我刚刚说的话显然打动了他,让他心中升起了安慰我的真诚动力。
“皮耶神父断言:‘人们活着需要金钱物质,也需要理由。’因此别说那不重要,相反的,那非常非常重要!心灵的痛苦完全不可以轻忽。听到你刚才说的话,我想我甚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了……”
我吸著鼻子,问:“真的吗?”
“真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仿佛在揣想我是否能够接受他即将揭露的事实:
“你肯定是得了某一种日常惯性炎。”
“某一种什么?”
“日常惯性炎。这是一种心灵感染,目前全世界罹病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西方国家。他们的症状几乎相同:动力减退、慢性忧郁、失去目标与意义、尽管物质生活丰富却不容易感到开心,并且感到失望、疲乏……”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是个惯性治疗师。”
***
八天前,当我离开克劳德·都彭岱家的时候,将他的名片收进了大衣口袋。就从那时候开始,我每天总是将手伸进口袋,揉着、翻著、转着那张名片,但就是没有下定决心打电话给他。直到第九天,在办公室的一场会议当中,老板当众驳斥了我,我才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是该有所改变了!我还不太确定要怎么做,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但我对自己说,或许克劳德知道。
我趁著午餐休息打电话。在那当下,我还因为早上的会议而不太愉快。
“都彭岱先生吗?”
“我是。”
“我是卡蜜儿。你还记得我吗?”
“啊,我记得。卡蜜儿,你好吗?”
“很好,很好,谢谢你。呃,其实,也没那么好。所以我才打这通电话给你。”
“是吗?”
“你曾经提议要多谈一点你的理论,我真的很有兴趣。不知道你何时有空……”
“我看一下。那,星期五晚上七点方便吗?”
我匆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雅提安要怎么办,随后我告诉自己,他可以一个人待在家里等爸爸下班回家。
“那好,我来安排一下,谢谢你!那么,我们星期五见了。”
“好的,卡蜜儿,星期五见。这段时间要记得照顾自己!”
要记得照顾自己……当我走回办公室时,这几个字依然在我耳边回荡。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有人能够对自己稍微多一些关心或多一点亲切,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我熟悉的职场就是这样一个野蛮人世界,在八位业务员的小组当中,身为唯一的女性,我几乎一整天都会听到挖苦的玩笑话,那种幽默偶尔会跨过界线,变成刺人的嘲讽,久而久之让我精疲力尽。我真的很需要一些……或许是人与人之间更多的真诚吧!
我当然很高兴能拥有这份工作,就如同我妈妈经常对我说的,一份长期合约的工作,就现今的大环境来看已经算是奢侈了。
啊!我妈妈……在我出生之后没多久,爸爸就离开妈妈了,就算他并没有完全从我们的生活之中消失,也会不时提供一点经济援助,但那不足以支撑我们的生活,所以妈妈依然得设法承担家计,因此也总让我有种衣食匮乏的印象。所以当我选择未来的职业时,除了她说的那条可以让我更有前途的道路之外,不做他想。而那条道路将是通往赚大钱的捷径,让我往后的人生不管遇上什么都能经济自主。
虽然我一向热爱绘画,还是得收拾起我自认为伟大的梦想,不情愿地全心投入商业学院。我选择完全顺服,起码表面如此,因为我的内心有某个东西早已扭曲变形。而当童年的梦想破碎四散,心也跟着远离了梦想。
当我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对我妈妈而言肯定是除了我出生以外,人生第二美好的日子,我就要拥有一个比她更好的未来了。她的喜悦为我那道看不见的伤口抹上了一点儿药膏,我开始相信,这一切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接着,我的职场生涯顺利起步,或许我天生擅长与人接触。但婚姻生活及雅提安的到来为我的平步青云踩了刹车。我不想成为事业优先的缺席妈妈,因此我决定转为兼职,以便有更多时间陪伴儿子成长。
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没有预料到兼职身份在公司阶层里名不正言不顺,除了得将五天的工作赶在四天内做完,我还清楚感觉到,同事和主管对我的尊重变少了,这种身价的贬低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我的长期爱情合约与长期工作合约差不多是同时开始的。这十二年的生活还算和谐,当然有过欢笑也有过泪水,但并没有发生过太严重的争执。在我即将四十,准确地说,是三十八又四分之一岁的时刻(天啊!为什么我有一种时间沙漏随着年岁增长而越漏越快的感觉呢?)我的生活看起来不差。
我有一个始终待在身旁的男人(看来我逃过了成为失婚妇女的家族诅咒,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将这种诅咒视为随时降临头上的杀机),有一个很棒的孩子(他的确太好动,但那不也代表着健康有活力吗?),我还有一份稳定提供收入的工作,若跟客户签下合约,还能赚到额外的报酬。
一切都算是顺利。算是……就是这个“算是”让我急着想见克劳德。几个大大的“肯定句”背后躲著一个小小的“算是”,还带着一整队的质疑,就如同我即将进行的体验。◇(未完,待续)
——节录自《你的第二人生始于你明白人生只有一次》/ 圆神出版公司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www.epochtimes.com/gb/18/6/9/n1047001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