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的话被称为“最高指示”。他的一句话，可以使人生，也可以叫人死。当时，煤炭工业部长张霖之不幸成为第一个被打死的正部长级高官，就与毛的一句话有重大关系。

张霖之，河北省南宫县人，1908年生，1929年加入中共。1949年中共占领南京后，他先任南京市副市长，后任重庆市委第二书记、第一书记；1952年调到北京，任第二机械工业部副部长、第三机械工业部部长、电机制造工业部部长等职；1957年9月到1967年1月，任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被点名

张霖之的厄运，要从中共中央的一次工作会议说起。

据《刘源、何家栋对一段历史公案的回忆、考证》一文，1964年12月15日至1965年1月14日，中共中央召开全国工作会议。在讨论“四清运动”的主要矛盾时，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和副主席刘少奇发生争执，俩人的“矛盾骤然激化”。

毛泽东说：“我们这个运动，叫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是什么‘四清’‘四不清’运动，什么多种矛盾交叉的运动，哪有那么多交叉？所谓‘四清’‘四不清’，什么社会里都能整；党内外矛盾交叉，什么党都能用。没有说明矛盾的性质！不是别的什么主义的教育运动，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刘少奇听了说：“对这个‘派’，我总是理解不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有，但是资产阶级都要消亡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派？一讲到派，人就太多了，不是到处都有敌我矛盾。煤炭部、冶金部，哪个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毛泽东脱口而出：“张霖之就是！”

江青、戚本禹的煽动

毛泽东点名张霖之，毛的妻子江青，还有毛、江的共同秘书戚本禹都知道。1966年5月“文革”爆发后，江青任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戚本禹是中共文革小组成员。

而张霖之，就在劫难逃了。

江青和戚本禹强扣在张霖之头上的罪名有二：一是彭真的死党；二是反对毛主席。彭真是“文革”爆发后第一批被打倒的“彭罗陆杨反党集团”成员之一，曾任中共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第一书记。

据《北京矿院文革回忆》一文讲，1966年12月14日，江青接见北京矿业学院群众代表时说：“你们刚才问到张霖之，我可以明白地说，他不是我们的人，是彭真的死党，也可以讲是私党，就是亲得很呐！小将们，你们一上阵，真是摧枯拉朽，就可以把他和支持他的中国赫鲁晓夫打倒呀。”“我们要把张霖之这些走资派批倒批臭，批深批透，批得他就像当年的托洛茨基一样臭。”

1966年12月19日，根据中共中央的安排，张霖之到北京矿业学院“接受群众的批评教育”，之后被扣押。

张霖之的儿子张光渝在《煤炭部长张霖之因何而死？》一文中回忆，1966年12月24日，戚本禹奉江青之命，到北京矿业学院，向造反派发表讲话时说：“张霖之是彭真的死党，你们的炮火还不够猛烈，还要集中轰，狠狠地轰。”有学生问：“有没有这方面的材料供群众批判用？”戚本禹答：“材料你们自己找”，“要活材料，不要死材料”。

戚本禹讲话之后，对张霖之的批斗明显升级。

张霖之被批斗32天

据《中南海风云人物沉浮录》记载，1966年12月26日，一群学生呼啦啦拥进张霖之的房间，没等他看清这些人的面孔，一个黑大个就对准他的腹侧，猛击两拳。张霖之应声倒在地上。他愤怒地抬起头，喝道：“不许胡来，不能武斗！”

话音未落，一个人扑上来，揪着他的头发狠命地拖扯，另一个人把一块写着“彭真死党张霖之”并在上面打着黑叉的大牌子挂在他头上。混乱中，张霖之的半边头发被连扯带剪地剃光。然后，他被押上了楼外的大卡车，开始第一次游斗。

此后，张霖之被拉到煤炭部机关、煤炭文工团、煤炭科学院等单位批斗并遭毒打。

1966年12月28日，在煤炭部大礼堂举行批斗张霖之大会。当时参加会议的一名官员在日记中写道：

“张部长被送至台上，强行按倒跪下。他使劲抬头，李XX、戴X猛扑上前，用力压。接着，又有四个人一齐踩在他的小腿上，让他无法再站。又有些人拿着一根钉着木牌的棍子插进衣领，张部长拼力反抗，棍上的倒刺把他的耳朵、脸、鼻子都划破，顺着脖子淌血。会刚开完，李XX和一群人扭着张的胳膊串过大、小礼堂游斗，后又到院子里斗、大门口斗。张部长站在一把凳子上，上衣被扒光，在零下17度的严寒里冻着。他遍体鳞伤，双手举着木牌，又气又冻，全身哆嗦。有几个家伙说他站得不直，就用小刀子捅他、割他……”

1967年1月12日，张霖之的女儿张克非，到北京矿业学院看望父亲。她后来回忆说：“就在我焦急地在楼道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吆喝声，夹杂着嘲笑、怒骂和口号声。我心砰砰地跳，急忙迎到楼梯口等爸爸。他一步步被押解上来，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爸爸下身穿着妈妈为他下跪挨斗买的棉裤，因为长，裤腿还挽着一截，上身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爸爸的头发被从中间剃掉一半，胸前胸后各挂一个大木牌，手里还举着一个牌子。”

张克非说：“爸爸看见我，情不自禁地喊出了我的名字，那帮暴徒一把抓住我，逼问爸爸我是什么人，爸爸怕他们向我下毒手，不肯回答。他们就当着我的面，用皮带抽打爸爸，边打边骂：‘看你说不说，看你说不说……’”

这一天，24小时，张霖之粒米未沾，滴水未进。他在写交代用的白纸前坐了5个多小时，最后端端正正写道：“我再次申明，说我在党的会议上攻击毛主席的那些话，纯属造谣陷害。你们搞了我这么多天，费了这样大的工夫，给我扣上（彭真的）死党的帽子，可是没有任何事实，今后像这样的逼问，我一律拒绝回答。”

张霖之被活活打死

1967年1月21日，是张霖之到北京矿业学院所谓“接受群众批评教育”的第33天。这一天的大白天，张霖之举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牌子，被批斗6个小时。

晚上6点左右，他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床上。忽然，看守王XX和田XX推门侧倚，放进五六个人来，未等张霖之开口，他已经被拖到地上。接着，他被强迫跪在一张长方条凳上，脖子被挂上一捆东西，沉重无比，张霖之的汗珠噼里啪啦从头上掉下来。原来，那是一个用褥子裹着的大铁炉。

然后，是照例审问。造反派继续追问他是不是彭真的死党，是不是反对毛主席，张拒绝承认。他的回答，换来的是又一阵毒打。飞舞的皮带铁头，打塌了他的左眉骨，打裂了他的后脑骨，打碎了他的衬衣。他下意识地蜷缩着，终于，两眼发黑，扑倒在地。

1967年1月22日凌晨，滴水成冰的北京，59岁的张霖之，被红卫兵活活打死。中共前中将邱会作的儿子邱承光曾写文章回忆，当时，中共中央下达文件，说张霖之是“刘少奇在煤炭战线的代理人”；造反派说他是“自杀”，“自绝于人民”。

后来，审判江青的法庭出示了张霖之尸体检验的照片。这张照片惨不忍睹，他背部的伤口竟达三十多处，头部有一处重伤，其创深至骨膜。

中共高层内斗的牺牲品

听完张霖之的遭遇，相信不少朋友很唏嘘，也有很多人有疑问：毛泽东为什么在1964年说张霖之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呢？我们也查了很多资料，但是找不到毛、张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回到毛泽东、刘少奇争论的场景中，张霖之实际上是毛、刘话赶话，被捎带上的。当时，毛泽东嘴上说的是张霖之，心里想的应该是刘少奇。

1966年文革爆发后，毛在中央打倒了刘少奇，在中央部委和各省、区、市，也要打倒一批刘的“代理人”。于是，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就成了刘在中央部委的代理人之一。

毕竟对中共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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