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2年,天下初定,刘邦大封功臣,在洛阳南宫中发生了一场争功辩论。结果,论功劳,以萧何居首;排位次,又以萧何第一。最后萧何不仅被封为酂侯,食邑八千户,更享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顶极殊荣。
萧何以文吏出身,无汗马之劳,刘邦却执意把萧何的位次与功劳都排在一班被坚执锐,出生入死的武将之上,关内侯鄂君看出诸将意气难平,于是站出来表态,说萧何是万世之功,而武将们只是一旦之功。这话固然有些夸张,也不无迎合刘邦的意味,但与论大汉开基之功,萧何的确功不可没。
制定大汉九章之法
史载萧何感昴星而生。昴星者,主狱事。昴星明,则天下狱讼平;昴星暗,则天下刑罚滥。萧何在秦世为刀笔吏,在汉时为汉丞相,他依据秦律,制定大汉九章之法,决天下狱讼之事,的确甚合昴星之兆。
公元前209年,刘邦起兵沛县,萧何力推刘邦为沛公。而萧何之从刘邦,非是单枪匹马,而是带上了自己的宗族亲眷数十人。后来楚汉两军对峙,汉军告急之时,萧何把自己的子孙昆弟凡能从军者也悉数派去前线,可谓忠心可鉴。
公元前207年10月,刘邦攻入咸阳,秦王子婴受降。诸将一入咸阳宫,纷纷奔走于存放金帛财物的府库之间,忙着抢夺秦宫众宝。萧何却抢先运出秦丞相和御史所存的律令图书。项羽入关后,刘邦把秦宫众宝悉数封存,留给了项羽,却带着萧何收缴的文籍图书去了汉中,这里不惟有秦之律法,有百家之书,有早已在民间禁绝的《诗经》,《尚书》,还有关于天下地形,关塞,郡县,户口,民生,经济诸多方面的重要资料,而这些正是日后汉军与楚军东向而争天下的重要凭借。
汉军还定三秦之后,刘邦与诸侯东向击楚,萧何则留守关中,辅佐太子,治理栎阳。他立宗庙社稷、制定律法条令,建宫室、治县邑,安抚百姓,稳定后方,使汉军虽长期处于弱势,却能军粮不绝,兵源不断,最后以弱胜强,取得对楚军的最后胜利。
以上诸端,可谓劳苦功高,然而所以要说“成也萧何”,原因却不在此,而在于萧何为大汉朝举荐了打下汉家天下的韩信。
萧何追韩信图,日本野村美术馆藏。(公有领域)
举荐打下汉家天下的韩信
公元前206年,被封为汉王的刘邦率领数万汉军走子午道入汉中而去。汉军中多有楚地之人,又多山东之士,而巴蜀又是秦时流配之地。军士们半途脱队逃走的情形一路时有发生。大军行至南郑,有人来报萧何,治粟都尉韩信也自行离去。萧何闻报,未遑请示刘邦就一路追去。
原来韩信怀王霸之大略,而刘邦却不能识之。这一点怪不得刘邦,这就好比以燕雀之见衡量鸿鹄之志,自然会以为鸿鹄之大,却大而无用。所以,虽然先有滕公,后有萧何之力荐,刘邦却只拜韩信为治粟都尉,协助萧何办理军粮之事。韩信自觉留在汉军之中,不能一展其志,这才决然离去。
萧何将韩信追回,立刻去见刘邦。刘邦此时虽不能识韩信之雄才,却以萧何为左右手一刻不能离之,于是对萧何所谏,言出即听。萧何说韩信是国士无双,刘邦立刻表态要拜韩信为将;萧何说拜将太小,要拜就拜大将,刘邦立刻要找韩信拜大将;萧何说,拜将非是儿戏,需设坛,斋戒,选日,成礼,一向不胜礼法之繁的刘邦,居然也都满口答应。直到拜将之日,韩信将北上还定三秦,东向而争天下的宏略合盘托出,刘邦才大喜大悔,喜其得此国士无双,悔其几失大将雄才。
所以,回顾萧何之前半生,确为汉朝立下赫赫大功,最后位极人臣,名遂功成。只可惜萧何未能守“成”至终,却使“败也萧何”成为自己人生最后之写照。
屈于吕后 诈韩信入宫
公元前196年,赵相国陈豨起兵反于代地,刘邦前去征讨。一日,吕后急召萧何入宫,对他说韩信与其家臣密谋,欲为陈豨之内应,要谋害自己和太子。命令萧何将韩信骗入长乐宫中,欲行诛戮。
萧何闻命,甚感棘手。他素知韩信,一饭之恩,尚能千金为报;跨下之辱,亦能以德报之,为人如此,必无反心。退一步而论,韩信当日拥兵齐地,天下权在韩信,若说谋反,易如反掌。而韩信却坚持认为背信不祥,不听武涉,蒯通之谏,不为鼎分天下之图,又如何会在刘邦一统,天下大定之后,再行谋反呢。再退一步,汉初时韩信被封楚王,在家乡楚地陈兵出入。若行谋反,何不于彼时连结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却于此时,深居长安软禁之地,称病不朝六年之后,要与远在代地的平庸之将里应外合呢,故而吕后之辞于情于理皆有不通。
然而此时,萧何却未能为韩信申一言之辩。萧何深知,韩信之招祸实由功高而遭忌于刘邦、吕后。早在六年前刘邦依陈平之计伪游云梦之时,就已动了杀机,只是到底畏于韩信的威望,一直犹豫而未决。而吕氏之独断专行比刘邦有过之而无不及,萧何自料不听其命,恐有性命之忧,终于还是屈于吕后之威,前去诈信入宫。
萧何谎称陈豨已灭,刘邦凯旋,要韩信带病入贺。韩信虽知兵善战,但心怀磊落,没有想到萧何会对自己用诈。然而,韩信走进了长乐宫的钟室后,却再也没有回来。吕后不仅诛杀了韩信,更极尽刻毒,夷其三族。
萧何为吕后画计,谋害了令刘邦日夜“恶畏其能”的韩信,然而萧何虽有荐人之贤,虽有审时之智,虽有治国之能,这一次却未能逆料,韩信之死也成了他自己的人生转折。
遭刘邦猜忌
刘邦很快得知消息,还未结束代地的战事,就先行派人对萧何大加表彰,不仅加封他五千户,又拜其为相国,更派都尉一人,士卒五百日夜守护相国府。就在萧何在府中大宴宾客时,召平却独来相吊。
召平者,秦之东陵侯。秦亡,落魄为布衣,在长安城东种瓜为生。召平告诉萧何大祸从此就要开始。皇帝的封赏并非恩宠,而是安抚;增派的卫兵,非是保护,实为监视。淮阴侯之死,没有使萧何更加为刘邦信任,而是招致刘邦猜忌。如今的避祸之道,只有辞掉封赏,并献出家中私财,悉数充为军用。萧何依计行事,虽然家财散尽,总算得保一时无虞。
然而没过多久,这一年秋七月,淮南王英布起兵,刘邦出征讨伐,期间却几次遣人打听萧相国在做些什么。有谋士对萧何说,恐怕您不久将有灭族之祸。您的位置做到相国,已是位极人臣,无可复加。而您替皇帝治理国家,十余年至今,甚得民心,深符众望。如今皇帝多次打听您的情况,是担心您一声令下,倾动关中,而天下将非刘氏所有。为今之计,您只有自污名声,强行贱买百姓田宅,皇帝才能放心。萧何依计行事,刘邦果然大悦,以为萧何不足为虑。
很快,刘邦平灭了英布的叛军,回到长安。果然见到百姓遮道喊冤,上告相国强行贱买百姓田宅。刘邦回宫后,把所有诉状一发扔给萧何,让他自己去向百姓解释,而刘邦的心中却有一种微妙的舒畅,这自然逃不过萧何的眼睛。萧何知道,刘邦见自己威望大损所以心情转好,而自己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转念又一想,不妨趁着刘邦心情不错,再多说几句,于是萧何又上前进言刘邦,把上林苑中的空地分出一些给百姓做为田地。
然而萧何想不到的是,话音未落,祸从口出。刘邦听到萧何又来为民请命,猜忌顿生,认为萧何竟要用皇家之地为他自己赢得民望,于是大骂萧何必是收受商人贿赂,想动皇家林苑以谋私利。接着就把萧何交付廷尉,戴上镣铐,押入大牢。
后来朝中有人劝谏刘邦说,萧何多年镇守关中,陛下长年征战在外,萧何若反,则关西早非陛下所有!刘邦闻言,心中虽然不怿,到底觉得把萧何关入大牢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又将萧何释放。
此时的萧何已是花甲之年,虽然大难不死,却心有余悸。此后萧何虽继续在朝为相,却寡言少语,惟知以恭谨自保,战战兢兢,再也无复当年指兽发踪,兴王佐业的魄力。不久,刘邦去世,一年多后,萧何也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孝惠帝来问萧何百岁后谁可为相,而萧何似乎仍在惊悸之中,不肯多言。直至孝惠帝自己说出曹参的名字,萧何才顿首表态赞同。
每当听人说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时,我却总是想起诗经里的那一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古人于人、于物、于事的衡量,强调善始,更强调善终。然而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能够在一次次的选择中坚持到善终呢。故然,所有的“鲜克有终”在当时,总有其种种不得已的原因,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却发现不得已的原因只是靠不住的借口,而不能弥补的遗恨才是永远的真实。譬如萧何这样有做为的人物,开基佐命,忧国奉公,却在一次最为重大的道义抉择中,折戟沉沙,令自己本已接近圆满终点的人生急转直下,此中遗憾对于一个生命而言实在是难以承负之重。萧何以其劫余之残年背负这份沉重,也将自己的人生化为千年一叹,令后世之人唏嘘不已,这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于今口耳相传,警策人生。
诗曰: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指兽发踪,兴汉开国。
贤能是举,宫城营作。定九章律,后世轨模。
惜哉昴星,一朝暗惑。协吕作乱,栋梁摧折。
自保未遑,却起新祸。散财辞封,污名自堕。
难逃械系,如坐鼎镬。道义不守,无谓明哲。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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