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菊花》(黄巢)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不第后赋菊》(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唐诗极盛,连其中的反诗都无有比肩者(清人编《全唐诗》录黄巢诗三首)。历史上,陶渊明以爱菊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花也被称为“花之隐逸者”。但在黄巢(835年-884年)眼里,菊花却成了“苦命者”、“弃儿”(“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要为菊花改换命运,“报与桃花一处开”;而这种命运改换,用的又是暴力,残酷、血腥无比,所谓“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后果如此。黄巢起兵造反,最终堕落为一个杀人恶魔,以至于民间有这样的传言:“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而唐朝人口最多的时候大约八千万,黄巢凭一已之力竟屠杀了十分之一。史称“黄巢之乱”。
黄巢这两首诗是骨子里的“反”。如果说唐朝末年,官场腐败、民不聊生、再加天灾人祸,走投无路之际造反,尚情有可原;但是,造反中滥杀无辜,就责无可逃。与汉乐府民歌《东门行》比较,黄诗中的“反”确无道理可言。《东门行》诗曰: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大意:刚才出东门的时候,就不想着再回来了。(不舍)回到家,进门惆怅悲愁。米罐里没有多少粮食,回过头看衣架上没有衣服。拔剑出东门,孩子的母亲牵着衣服哭泣说:“别人家只希望富贵,我情愿和你吃粥。在上有青天。在下有年幼的孩子。你现在这样做不对!”丈夫说:“你不要管!我去了!我已走得太晚了!我已见白发脱落了,这种苦日子谁知还能够活几天?”
从《东门行》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城市下层平民,在无衣无食的绝境中,不得不拔剑而起反抗。去做强盗吗?不,近世史学大家吕思勉认为是去做游侠,不仅救己也救人于危难之中。而黄巢诗之“反”,却是上反天理(要菊花与桃花一处开),下反人伦(“我花开后百花杀”)。我们说“盗亦有道”,黄巢诗表达的却是彻底的道德破坏。
笔者不赞成“成王败寇”之论,但认为“革命”与“造反”有天壤之别。中国历史的一个特点是朝代更迭,“革命”思想颇为发达,最突出的是“汤武革命”论:“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革.彖》)《周易正义》对此解读是:“此先明天地革者,天地之道,阴阳升降,温暑凉寒,迭相变革,然后四时之序皆有成也。‘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以明人革也。夏桀、殷纣凶狂无度,天既震怒,人亦叛王。殷汤、周武聪明睿智,上顺天命,下应人心,放桀鸣条,诛纣牧野,革其王命,改其恶俗;故谓‘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孟子也说得非常鲜明:“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梁惠王下》)
就唐朝历史而言,隋末大乱,“十八路反王,六十四道烟尘”,太宗劝父起兵,救黎民于水火,“顺乎天而应乎人”,是故成功,而为革命。太宗《赠萧瑀》一诗,广为流传,亦见其帝者气象,其诗曰: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
而唐末黄巢起兵,只是仇恨唐朝统治,既无太宗救世之义,又无夺取天下之雄才大略,亦曾数次兵临绝境,但因朝廷无信,藩镇割据,才成就了黄巢最后直捣长安。而黄巢残暴毒虐,军队军纪差,杀人无数,终于败亡。本文所录黄巢的两首诗,充满了肃杀、悖逆、狂妄之气,是为反诗。世人当深戒之。
顺便提一下,《水浒传》中宋江就颇不屑黄巢,在浔阳楼上喝醉了酒,顺手提了两首反诗,其中之一曰: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本不愿造反,却被逼上梁山,但上梁山后,改聚义厅为忠义厅,树“替天行道”大旗,“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以招安为念。与黄巢截然两路人。明代思想家李贽之评宋江——身在梁山,心在朝廷,一心招安,一意报国,是忠义之烈,足成一家之说。@*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s://www.epochtimes.com/gb/21/7/3/n1306519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