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浙江天台县有一书生叫韩子文,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虽满腹才华,却因家道穷困,只能教馆糊口,年已十八岁,尚未议亲。在一次提学岁考中,韩生因无钱巴结宗师,而屈列三等。
时逢正德帝驾崩,嘉靖帝登基,浙江讹传朝廷要广点绣女(备选为妃嫔宫女的少女,也称秀女),一时间各家纷纷争先恐后遣女婚嫁,到处送亲迎亲吹打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当铺老板金声有个十六岁的美貌女儿叫朝霞,待字闺中,情急之际顾不得贫富,愿将女儿许配给韩秀才为妻。韩秀才心知讹传,怕金声日后悔婚,便约请两学友张四维和李俊卿为媒上门,写下婚约,韩子文将教学生所积得的五十两银作为聘礼,金家将女儿一缕青丝交与子文为凭。
讹传澄清后,嫌贫爱富的金氏夫妻萌生懊悔之意。正好金声的大舅子程元和儿子阿寿,从徽州而来,金、程两家皆富商,程元想要和金声合伙开当铺,又见外甥女长得标致,就帮儿子提亲。金声听了,叹了口气说:“我女儿若能许给阿寿,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因为去年选绣女,就把她许给一个姓韩的穷秀才了!”程元想了想,说道:“妹夫如果不情愿把外甥女嫁他,只要用个计策,让官府判离,有什么困难的?”
金声忙问:“什么计策啊?”程元笑着说:“明天,我去台州府告妹夫,只说是以前中表联姻,近年来因为我在徽州,妹夫就赖婚把女儿许了别人,让官府判给我儿子就行了。”金声听后,连连点头:“好办法!好办法!明天就去。”
第二天一早,程元写好状子,又找了个叫赵孝的当人证,一起赶往台州府。到了知府大堂,正好新任太守吴公弼升堂。吴太守让师爷把状子呈上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让人带程元上来,问:“金声是你的什么人啊?”程元边磕头边回答:“是小人的亲妹夫。因为我们是至亲,恰好儿女年纪差不多,所以就定亲了。”
吴太守又问:“他怎么就赖婚啦?”程元说:“金声搬到台州,小的却在徽州,路途先就远了。去年,风闻选绣女,金声恐怕是真的,就将女儿又许给韩秀才。小的近日来台州,打算给儿子完婚,才知道真相。小人怎么愿意把儿媳妇让给别人呢?若不经过官府,韩秀才怎么肯让给小人?请老爷做主啊!”太守见他说得有理有据,就准了状子,吩咐道:“十天内听审。”程元磕头后,就下去了。
金声知道状子已经准了,就来找张、李二人,装成慌张的样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当初,我在徽州时,已将女儿许给妻兄的儿子。后来在这里,选绣女的事紧急,只为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把女儿许给你们的朋友。如今,妻兄来到台州,已经把我告了,这可怎么办啊?”
二人听后,气得不行,忍不住大骂:“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当日提亲时,你也不知发了多少誓!如今却放出这个屁来!我们就知道你嫌贫爱富,想出这样的奸计。我们动员同学朋友去见上司,一定要打断你这老东西的腿!保准叫你女儿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二人不理会金声,赶紧到韩家,对韩子文说了这件事。
韩子文听完,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张、李二人拉着韩子文要去见官。韩子文拦住他们,说:“老东西既不愿意联姻,就算娶了她女儿,也不和睦。况且他有钱,官府当然为他说话。小弟家贫,哪有闲钱和他打官司呢?以后出人头地,不怕没有扬眉吐气的日子。麻烦二位去对他说,以前的聘金是五十两,如果肯加倍赔还,就可以退婚。”两人答应了。
韩子文取了婚书和那一绺金家闺女的头发,协同张、李二人一同来到金家当铺。张、李二人就将退婚的意思说了一遍。金声大喜,连忙说:“只要答应退婚,不让我吃官司,哪在乎这几十两银子呢!”说完,就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张、李二人收好,接着就催韩子文写退婚文书,归还婚书和头发。韩子文说:“等了结官府的事情,再来写退婚文书也不迟啊!”金声又取出二两银子,送给张、李二人,请他们出面调解。二人就写了调解词,和原告、被告、证人一起到了知府大堂。
吴太守刚刚升堂,张、李二人把调解词呈上。吴太守看过调解词,抬头见韩子文仪表堂堂,就吩咐:“叫那个秀才上来。”韩子文跪到堂前,太守说:“我看你一表人才,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为什么聘了金家的女儿,又肯轻易退婚呢?”
韩子文本来没再指望什么,没想到太守向着他,就转了口风,说:“学生怎么舍得退婚啊!当日初聘的时候,学生就怕金声反悔,让他写了亲笔婚约,张、李二人都是人证。受聘后,又给我一绺头发,至今还藏在身边。程家的亲事,从来没听他提过。只不过是他嫌贫爱富,所以生出这么多的是非啊!”说完,就落下泪来。刚好婚书和头发还在袖中,就一起呈上。
吴太守仔细看了,就叫人把程元、赵孝远远地押到一边去,先问金声:“你与程元结亲,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事啊?”金声一时说不出来,想了一会,只得信口说是某年某月某日。吴太守叫金声退下,又叫程元上来问:“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与他联姻的?”程元也想了一会,信口说:“是某年某月某日。”和金声所说的日期一点也不一样。太守心里已经明白,便再叫赵孝上来问:“你做中证,可记得是什么日子定亲的?”赵孝也信口说个日期,又与两人所说的不一样了。原来,他们三人因为呈了调解词,以为没事了,就没有什么准备。谁想到太守一个个地盘问,自然露出了马脚。
吴太守问完后,大怒:“这些混账东西,敢这样地欺公枉法!就算有选绣女的事,金声女儿若真有程家的聘礼,也不用再借韩生做躲避了。如今,韩生婚书确凿,程元却是无稽之谈。三人所说的定亲日期,各不相同,这是什么原因?赵孝是台州人,分明是你们要找个证人,一时里没有找到第三个徽州人,所以收买他出来做人证。只因韩生贫困,就想将女儿改许内侄,才有这样的诡计,还有什么说的?”说完,叫人把三人各打三十大板。
韩子文听了,马上跪在地上请求:“大人既给学生做主,成就了婚姻,金声便是学生的岳父了,请您饶了他吧!”太守将婚书和头发一起发还韩子文,说:“看在韩生的份上,打金声十五板就好;原告和证人,却不能轻饶。”当下,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叫喊连天!
韩子文经过一番风波,恐怕又有什么变故,就急忙用这一百两银子,备了彩礼,选个吉日,准备成亲。金声见太守为他做主,不敢怠慢,只得答应。拜堂之后,朝霞见韩生气宇轩昂,精神俊朗,哪里管他有没有钱?与他十分恩爱,倒埋怨父亲多事。
第二年,督学田洪主持科举考试,韩子文得到吴太守大力举荐,选为优等。后来,韩子文进士及第,做了大官,金家女儿自然做了夫人。金声思前想后,十分懊悔,若早知女婿有这样的成就,就是让女儿给他做妾,也心甘情愿啊!
资料来源:《初刻拍案惊奇》@*#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s://www.epochtimes.com/gb/25/1/30/n1442582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