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对自己的一生有三句评价:“我信仰了,我奋斗了,我奉献了”。
2024年1月13日,台湾完成了结束一党专政之后的第8次总统大选。两天之后,施明德离开人世。虽然此生没机会如愿当上台湾总统,但他却走得心满意足。
他死在了他83岁生日的那一天,带着亲人和朋友们对他的生日祝福从容而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书写着他“浪漫革命家”的传奇。所以,他的两个女儿说:“我们的父亲,他没有忌日,只有生日。他一生所捍卫的精神和价值,只会不断地在我们的世界里诞生、长长久久的茁壮。”
施明德逝世当天,当选总统赖清德发文:“谢谢施前主席为台湾做出的贡献”,并表示:“将带领这个国家与党,继续传承爱、和平、非暴力的创党精神,让台湾继续在民主的道路上壮大,与世界民主阵营的朋友继续交往、共同守护民主价值。”
在中文里,浪漫一词是外来语,源于海外。
一百多年前,孙中山踏上民主道路的起点,也在海外。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条道路最为牢固的支撑点,仍然在海外。
反观施明德的一生,在浪漫与革命这两点上,他一点儿也不亚于中华民国的开国总统孙中山。
前有孙中山,后有施明德。自此,台湾民主的灵魂里,浪漫与坚韧成为并行不朽的精神印记。
坚忍不拔的抗争
革命源于求变,奉献起于热爱。
对一个美好未来的狂热与渴望,是坚韧与浪漫二者的力量源泉。
1941年1月15日,施明德出生于日治时期的台湾,父亲是一名中医师。
1947年2月28日,台湾由于官民矛盾而爆发政府与民间的对立。国民党政府军用机枪扫射请愿的民众,酿成闻名史上的二二八事件。
施明德的父亲在那次事件中被官方逮捕,释放后一病不起,于施明德11岁那年去世。在事件程序中,施明德曾亲眼目睹高雄学生与高雄要塞的部队对峙,并在抗争中被血腥镇压。
父亲的经历,家庭的不幸,和亲眼目睹的事实,在施明德成年后,逐渐成为他追求民主和献身革命的初始动机。
1959年,施明德报考陆军炮兵学校。据他后来的自述,报考军校的目的是打算日后发动兵变,推翻国民党的一党专制政权。1961年施明德从陆军炮校毕业,被授予少尉军阶,赴金门任低阶军职。但仅在一年之后,22岁的施明德便被控涉入“台湾独立联盟案”,与同案的30多人一起被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他的两位兄长。
被捕后,施明德在刑讯过程中被酷刑折磨,整口牙齿被全部打掉。从此,施明德在他余生的60多年里,满嘴皆是假牙。1964年,当局对“台湾独立联盟案”实施判决,施明德被判无期徒刑。
挫折并没有让施明德泄气,相反,铁窗的隔绝让施明德有了静下心来学习的环境。他开始将狱中的所有时间用于研究哲学、史学、国际法、语言学、和日文。1974年,施明德的妻子在他被囚禁12年之后,与他解除了婚姻关系。
1975年,蒋介石去世。继位的严家淦下令全台减刑,施明德的无期徒刑获减至15年。1977年,他终于刑满获释。
充满激情与想像力的抗争
浪漫必然伴随着想像。在严酷的集权控制之下,台湾的民主之路在施明德们的脚下艰难地向前延伸。而这种延伸,有时却是只能依靠一些想像的空间而存在着。
70年代后期施明德出狱之后,台湾民主运动的目标集中在要求解除党禁,开放报禁,停止戒严,改选万年国会、和司法独立等方面。为了推动这些目标的达成,施明德开始用各种努力,成立一个“没有党名的党”, 目的是突破党禁。
不了解台湾这段历史的人也许无法想像,民进党作为今天台湾的执政大党,当年曾有过一段有其党员却无法拥有党名的过去。由于党禁的存在,当年这个没有党名的党,叫做“党外人士”。
1979年5月,这批“无党派”的“党外人士”组成了《美丽岛》杂志社,施明德任总经理。于是,媒体也有了 。
没有任何法律基础,完全出于想像,以施明德等人为核心的一批早期台湾民主先驱们,就这样依靠自己的想像和热情,开始向集权的党禁和报禁发起了冲击。
1979年12月10日,这批“无党派”的“党外人士”在高雄举行世界人权日的纪念大会,施明德任大会总指挥。当日,参与集会的人群遭到了军警的强力镇压,警民之间的冲突造成了对后来台湾民主影响巨大的美丽岛事件。
事件发生后,施明德作为集会的总指挥,易容逃脱。在军警的全力搜剿下,他在藏匿了20多天之后,由于被人出卖而被当局抓获。
1980年4月,施明德被当局依照《惩治叛乱条例》判处死刑,剥夺公权力终身。但在国际压力,特别是在来自美国官方的压力下,死刑后被改为无期徒刑。
一辈子被判过一次死刑,两次无期徒刑。这样的人在世界史上,即使不成传奇,也应该是扳着指头就能数过来的那一类了。
微笑中写下的传奇
施明德一生在牢狱中度过了近26年,坐牢的时间与南非的曼德拉相仿。所以,他又被称为“台湾曼德拉”。如果硬是要将他二人做一个比较,他与曼德拉之间所不同的,也许仅仅是在身份与家世上的区别:曼德拉的祖父是国王,父亲是部落酋长,而其本人则成为了国家元首。而施明德终其一生,除了当过几年台湾立委和在野党主席之外,基本都是平民。
他所铸就的,是一个由平民的奋斗所创造的传奇。
翻看台湾刊物上与施明德有关的旧照片,一个令人无法忽略的细节是,无论是在被军警押送的过程中,还是在法庭之上;也无论是面对被判死刑,还是被判无期徒刑的时候,施明德总是面带微笑,坦然以对。
今天的人也许不会想到,当年那副超然的微笑所面对的,是几乎全部社会舆论的唾骂。
由于专制社会的特殊历史环境,施明德在美丽岛事件之后被当局抓捕时,台湾社会几乎是普天同乐,为这个令人发指的“江洋大盗”落网而举杯同庆。无怪乎在2022年1月8日,当中华人权理事会向他颁发人权终身成就奖时,他发表感言说:“我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被人家痛恨到这种程度,没想到42年后,我还可以活着看到威权体制的结束。”
试问换作是你,当你面对几乎是来自全社会异口同声的声讨时,你能笑得出来吗?然而在台湾昨天的历史里,却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在那种几乎是举世皆敌的处境之中,仍能以微笑淡然处之的施明德。
1987年7月,台湾正式解除戒严令。蒋经国总统拟对他减刑,假释。但施明德却宣称自己无罪,不接受当局对特赦和假释。一再坚持“宁要尊严,不要特赦”。
1990年5月,李登辉就任民国总统,对美丽岛事件政治犯颁布特赦令。施明德在狱中撕毁特赦令,坚持无条件释放。直到李登辉宣布美丽岛事件判决无效,他才接受以无罪之身,恢复自由。脸上带着他特有的微笑,从容离开监狱。
为中国的民主与人权发声
时代进入了21世纪,台湾社会终于有了自己的政党轮替,和正常的朝野互动。施明德开始将他关注的对象,放到生活在海峡对岸,有着相同文化背景的那个人群。
2000年,施明德与魏京生多次对话,对话的内容后来被记录在《永恒的主题:施明德与魏京生对谈录》一书中。魏京生在该书的自序中写道:“言论自由多好啊!但不要忘了,它是用血和泪换来的,包括强颜欢笑而咽到肚子里的苦涩的泪。”
2001年,施明德出席由台湾法轮功学员发起,在台大商学院举行的声援中国被迫害法轮功学员的专题记者会。他在会上表示,过去的台湾人权受过外国的关切与救援,如今台湾该是人权输出国,法轮功成员的人权也该是台湾人民关注的对象。还说,这是任何有良心的人都该做的事情。
2013年,施明德会见王炳章的女儿和彭明的女儿。当施明德听说彭明17岁的女儿从8岁起,已经9年没见过父亲,甚至也不被允许与父亲通信的时候,这位当年以微笑面对天下人敌意的铁汉,却当场掩面落泪。随后,施明德即公开批评当时的台湾总统马英九,说他不够关心中国的人权问题。
和平、理性与非暴力的不合作运动始于印度的甘地。与施明德一样,甘地的一生也曾多次遭受牢狱之灾。有人算过,甘地一生在狱中前后待过6年的时间。爱因斯坦曾这样评论甘地:“后世的子孙也许很难相信,历史上竟走过这样一副血肉之躯。”
回眸施明德的一生,人们应该能把爱因斯坦评价甘地的话,送给施明德,以赞扬他在追求台湾民主的过程中所表现的坚韧。
浪漫与坚韧,就这样被施明德用生命刻在了台湾民主的灵魂深处。
施明德去世后,他的两个女儿在追思父亲时表示:“我们的父亲,施明德先生,在他生日的这一天启程,与等待他的家人,和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们团聚。不管是在此岸或是彼岸,他都不曾孤单。”
是的,不论是在海峡的此岸或彼岸, 还是在生命的此岸或彼岸,施明德都不曾,也不会孤单。
因为,民主之路,吾道不孤。
——《人物真相》制作组
(大纪元:https://www.epochtimes.com/gb/24/2/2/n14172280.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