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0年到1400年,欧洲人的平均寿命从30岁缩减到20岁。
瘟疫爆发的诡异路线
这场大瘟疫据说起源于中亚,由十字军带回欧洲。1347年9月,意大利西西里岛的港口墨西拿,被它选为欧洲第一站。当时,一旦有人染疫而死,所有拜访过他、与他做过生意甚至抬他到坟墓的人,都难逃此劫,恐慌从这里开始了。
两个月后,它经水路窜到了热那亚和法国马赛,次年1月,它攻陷了威尼斯和比萨。在威尼斯,与患者交谈就可招致死神,接触到患者的任何物品,都可能受感染而死。绝大多数医生倒下了,连教宗的医生也染疫而亡。
1348年3月,虽然佛罗伦萨采取了力所能及的严格措施,包括禁止有疫情船只的船员上岸、船员须在船上隔离40天、广泛宣传“卫生条例”等等,依然没有躲过此劫,佛罗伦萨80%的人被它夺去生命,成为受灾最重的城市。
1348年佛罗伦萨的瘟疫绘图。(维基百科)
而后,它通过占领的据点城市,经由水陆两路辐射到了整个欧洲。
1348年初它到达法国阿维尼翁,城中7000所住宅被它弄得人死屋空;同年8月它到达巴黎。巴黎的一座教堂,九个月中办理的遗嘱比瘟疫爆发前增加了40倍;马赛有56,000人死于瘟疫;在佩皮尼昂,全城八名医生只有一位幸存。
1348年底,它到达德国和奥地利。德国编年史记载,有9万人死亡,最高一天死亡1500人;在维也纳,每天有500~700人丧命。
1349年春天,它最终还是由法国加莱进入了英吉利海峡群岛,以空前的速度,它长驱直入大不列颠,蔓延了英国全境,连最小的村落都未能幸免。在南安普敦,大部分人病发后,仅半天时间就死亡了;在伦敦,店铺全部关门,原本热闹的街道空荡无人,路边杂草长到一人多高。截至当年5月,伦敦原有的5万居民只剩下3万;牛津大学的教职员和学生或死或逃,一年之后,由原来的3万人只剩下6000人;当时四百多万人的英格兰,被它夺走一百万人;英伦三岛和爱尔兰损失了总人口的五分之二,远远高于英法百年战争中的人口损失。
1349年5月,它悄悄随一艘英国商船远渡重洋,侵袭了斯堪的纳维亚的德意志及波兰北部,远离欧洲本土的格陵兰岛也没有躲过,据记载,那里没有一个人活过1350年。
短短数月,它席卷了中、西欧全境,然后继续转向北欧、东欧。它横扫所过之处,所有城市陷入瘫痪,一些村庄永远消失,英法百年战争因此暂时熄火停战了。
1349年挪威迅速沦陷, 1352~1353年,它入侵了俄罗斯,莫斯科大主教、大公及其两个儿子和兄弟都死于瘟疫。然后,就像完成了它的预定计划一样,它突然自行撤离了。
奇怪的是,少数国家及地区似乎不在它的算计之内。位于重灾区佛罗伦萨以北的大城市米兰,在它的包抄中,竟奇迹般安然无恙;布拉格也神奇地避过了它,它也没有波及到芬兰。不可捉摸的是,当时得以幸免的冰岛百年后才被它侵袭,它对瑞典的侵袭也推迟了两年之久。
16世纪,路易十三的御医Charles de Lorme发明了鸟嘴面具。当时民间普遍认为,瘟疫是形似鸟的恶灵缠身,而形象更为凶恶的鸟嘴面具能够驱赶恶灵。鸟嘴面具的鼻子上处形似鸟喙,鸟嘴空间里,有用龙涎香、薄荷叶、鹳草鸦片等草药浸过的海绵,用来阻止空气中的病毒进入人体。当时有冒死深入疫区的医生,穿戴着全套的防毒服装挨家挨户检查死伤:身穿泡过蜡的黑色长袍、皮革马裤,以皮手套隔绝秽物,头戴黑色宽帽檐、鸟嘴面具,眼睛上还遮有镜片,医生还会配备一根长棍,用以避免直接接触病人。(公有领域)
欧洲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当时,在很多街巷的房屋墙上,都写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 “P”字,意思是此屋有黑死病人,警告人迅速避开。“P”是“pest”(害虫、害鸟)一词的第一个字母,从拉丁文“pestis”演变而来,人们以此称呼这个凶险至极的传染病。
染疫者病发表现为发热头痛,继而谵妄昏迷,脓包黑斑长满全身,鸡蛋一样大的黑色肿块出现在腋窝和腹股沟处,脓血脓液暴胀溢流,不过五天人即衰竭死亡。因尸体呈黑紫色,16世纪以后它被称为“黑死病”,成为欧洲中世纪死神的象征。
它死亡率奇高,在30%到90%之间。有些人夜晚睡下时还好好的,没到早上人就死了;一些人临死前陷入癫狂,狂奔到街上乱跳乱舞,然后倒地暴毙。
繁华城市里,尸陈街巷,惨象绝伦。开始时葬礼不断,送葬的却没有几个,扛夫们抬着的,往往是整个一个死去的家庭。
在西西里岛,每到黄昏,就有人手摇着铃铛,推着独轮车到处喊:“收死尸了!收死尸了!”于是家家户户就把死者尸体抬出来,尸体被搬上车后,推到城外焚烧,空气中弥漫着燃烧尸体的味道。
学校停课,政府不准人离家远行,但还是有很多人抛家舍业,寻找与世隔绝之地。田地无人耕耘,洞开的酒窖无人问津,无主的牛羊在大街上闲逛……
大西洋、地中海的海面上,经常漂浮着无人驾驶的“鬼船”,船上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死了,全身紫黑……
黑死病将欧洲变成了死亡之地。此后四十年间又爆发了三次。1350年到1400年,欧洲人的平均寿命从30岁缩减到了20岁。各地此起彼伏的余波超过三百年,到17世纪末才有所缓解。它使欧洲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总计死亡约2500万人,人数超过历史上任何一种流行病。
比利时图尔奈的市民埋葬瘟疫受害者。(公有领域)
“上帝之鞭,已然降世”
在瘟疫爆发前,欧洲出现过地震、洪水、大火、彗星和日食等天象,这都被认为是大难前的不吉之兆。
占星学家杰弗里根据1315年和1337年先后出现的彗星及1325年出现的木星与土星之合,提前预言过黑死病的流行。传教士希利亚克与杰弗里的预言不谋而合,他曾报告教宗说:“天空中的奇异影像是这场瘟疫暴发的征兆。1345年3月20日午后一小时,三颗行星在宝瓶座实现会合,这是死亡的象征……”
现在学界普遍认为黑死病与鼠疫有关,但也难下定论。因为不符合鼠疫传播的特征。有人质疑,为什么冬天夏天,黑死病几乎以同样的速度传播?还有很多疑问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夜之间它能席卷一个城市或村庄,也可能延缓数月甚至数年之久?为什么有些地区却完全免疫?为什么极短暂的接触就会导致人死亡,但密切接触的人,有些却完全不被感染?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最后它并不是被人类驱逐打败,而是突然自行消失?目前它仍被认为是史上最神秘的疾病,任何科学的解释都不能自圆其说。
许多基督徒把黑死病视为当代大洪水,认为人类的堕落导致了神明的惩罚,上帝用瘟疫清除世上的罪恶之人。教会把黑死病叫作“上帝之鞭”,称:“上帝之鞭,已然降世。”正如当时的主教威廉姆斯‧埃丁顿所说:“人类的纵欲是多么可怕……如今它变本加厉,这理所当然要激起神的愤怒。这场灾难就是神明对人类这众多罪恶的惩罚。”
瘟疫中,人们对教会失望
14世纪时,欧洲大多数国家都被称为“基督教国家”,教会已成为欧洲人生活的中心,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离不开教会。但后世研究者认为,中世纪教会的后期,因过多地走入形式与政治而远离了上帝。
当时教宗为教职明争暗斗的事情屡见不鲜,常常涉及金钱交易。在有些地方,只要向教会捐一定数额的钱,就可以任教职,按所捐数额多少,任职高低不同。基层神职人员也利用遗嘱检验、丧葬等事务搜刮钱财,神职人员都渐渐丧失了基督徒应该恪守的清廉、节欲与忍让的品德。
教会突破原始基督教义的禁忌,参与经营商业,从事高利贷活动,甚至有教宗以修缮大教堂为名聚敛资财;教会还曲解教义,把敬奉上帝当作一桩可以牟利的生意,兜售各种价位的“赎罪券”、“圣徒灵物”,宣称购买“赎罪券”或替死去的人购买,所犯罪行即可得到上帝的宽恕,在天堂买一块领地,拥有“圣徒灵物”就可消灾避难。大量愚迷的教徒上当受骗,以为花钱就能积累功德、消去灾祸。
很多神职人员个人生活堕落,主教、神父等违反献身教会时的誓言,公然违反教规,蓄养情人,私生活混乱。修道院戒律松弛,连修女生私生子也成了平常之事。
黑死病爆发之时,教会的表现令所有人失望,大部分神职人员不肯履职,争先恐后地逃命,还有的利用教徒的恐惧心理,乘人之危招摇撞骗,加紧兜售据说能够禳病的“圣徒灵物”以饱私囊。
虽然几乎是全民信教,但基督教诲的美德无存,生死面前人情淡薄。人们互相提防远避,不肯照顾得病的亲人。兄弟逃离兄弟,妻子逃离丈夫,甚至父母逃离自己的孩子;有人发现与黑死病相符的一点点症状,就把疑似者反锁起来,任其渴饿而亡;大批官吏弃职逃走,治安官吏和公证人拒绝为死者作遗嘱;有的法院,法官出走一空,人们无法正常诉讼。
在瘟疫的间歇中活下来的人,盛行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的生活方式,很多挥霍成风、沉湎酒色。罗马、巴黎、科隆等大都市的歌舞场赛马场里,人们彻夜纵酒狂欢,连主教等神职人员也卷入自我放逐的狂潮。政府官吏趁火打劫,肆意将国家的财富资源据为己有,人性中的丑恶不加约束地彻底暴露,社会的基本道德坍塌了。
黑死病是一种对正信的检验
其实,在基督教教难时期,正是许多人见证过基督的神迹,归信了基督,才躲过了古罗马的几次大瘟疫。那时的基督徒,普遍有着高于普通人的道德操守,他们传播福音,使很多人获得平安喜乐,远离了灾殃,但后来,对基督的信仰开始走向形式化与世俗化。
黑死病爆发后,教徒们把希望寄托在教会,甚至变卖所有家产捐给教会,以为这样就可以消灾避难。数以万计的教徒从四面八方到罗马朝圣,认为通过自我鞭笞的苦行就可消除自身的罪恶,他们匍匐在地、忏悔、鞭打自己,直至全身血迹斑斑。
瘟疫并没有因此止息,人们由此对教会产生了怀疑。但是,虽有死神肆虐,也有信徒祈祷忏悔,感恩康复,基督徒的慈悲心与信心,成为瘟疫中的明光。
面对教会腐败,僧侣马丁‧路德认为,教宗不能居于《圣经》之上,基督徒必须遵守和信奉戒律。路德敦促基督徒在瘟疫恐慌中,要展现出勇气、常识和怜悯:“无论威胁是来自逼迫还是瘟疫,基督徒首先要遵守上帝的律法,对他们的同胞履行义务。”
路德说,上帝降下瘟疫,既是作为一种惩罚,也是对基督徒的试炼,上帝要看基督徒如何以信心依靠上帝、以爱心对待邻舍。
虽然身边很多人染疫而死,路德还是选择留在了疫区,继续为病患及垂死者服务。他开放了自己的家,与怀有身孕的妻子凯瑟琳一起接待病患。
路德相信,上帝会给予那些照顾瘟疫病患的基督徒一定程度的神圣免疫力,“经验表明,那些用爱心、奉献和真诚来护理病人的人,通常会受到保护。虽然他们染毒,却没有遇害。”路德还说:“由于贪婪,或期望继承产业,或因这种服侍能获得其它个人利益而去看护病人的,如果最终被传染、毁容甚至死亡,应该不要感到惊讶。”
路德一家没有被传染,虽然他的小女儿出生没多久即夭折,也没有使路德改变对神的信念。
黑死病以后,很多人因为对教会、神职人员失望,对基督教产生怀疑,继而怀疑上帝,于是,及时行乐的现世主义、个人主义、世俗主义的理论及文艺新潮流由此产生。
但还是有很多人更加敬畏上帝,他们认为,不是上帝预定了灾祸,而是人们离弃了道德与戒律,而瘟疫,正是给人悔改归正的机会。宗教不正,不是神不正,正信的基督徒不再依赖宗教,他们反省自己,在虔诚洁净的生活中,寻求与上帝的直接关系,由此也带来了后来的复兴。
按照基督教的一种说法, 1670年以后,当黑死病杀死自己所有的宿主后,就神秘地撤离了人间。它从未被人类打败,所以也并没有消失,也许,它只是暂时饶过了人类,潜伏在看似乎安全可控的现代生活的阴影里,如果人类不接受教训,迟早一天,它还会改头换面,卷土重来……@*#◇
参考资料:
汉斯‧辛瑟尔 《老鼠、虱子和历史 : 一部全新的人类命运史》
Chris Sundheim 《马丁‧路德关于教会、基督徒与黑死病的观点》
李威 《中世纪英格兰医生》
H. G. 韦尔斯 《世界史纲》
约瑟夫‧P.伯恩《黑死病》
巴巴拉‧W. 塔却曼 《“世界之末日”——黑死病》
霍华德‧马凯尔 《瘟疫的故事》
贾德‧戴蒙德 《枪炮,病菌与钢铁》
皮特布鲁克史密斯 《未来的灾难—瘟疫复活与人类生存之战》
卡特赖特、比迪斯 《疾病改变历史》
魏健《中世纪与黑死病:在疾病中诞生的现代文明》
徐震宇 《关于中世纪教会衰败的检讨:教牧和治理视角》
Mark Galli 黑死病威胁中的教会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s://www.epochtimes.com/gb/20/2/27/n1190021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