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帝国西部的边境,有一条狭长纵深的天然通道,它位于黄河以西,便以“河西走廊”名世。两千多年前,一个以汉人张骞为首的百人使团,第一次从这里走过。张骞用十三年的时间,用脚步丈量出西域范围,勾勒出华夏民族与中、西亚诸国交流的网络。从此,他成了汉朝第一位探索西域并打通中原与西域联系的传奇人物。
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张骞带着妻室和副使,从西域回到汉朝,带去了汉朝闻所未闻的关于西方的珍贵资讯。他的传奇,仍在这个蓬勃发展的帝国中继续。
随军征战 两击匈奴
自张骞远赴西域,十多年来音讯全无,汉武帝日夜祈盼他归来的身影。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中,他并不是无所作为。在张骞出使的第五年——元光二年(前133年)春,汉武帝展开廷议,策划马邑之谋,彻底终结了汉朝对匈奴六十年来的和亲与岁币政策。汉匈之间,那勉强维系的微妙而脆弱的和平关系,亦彻底断裂。
元朔六年,张骞以校尉军衔参加汉匈之间的定襄之战。(大纪元制图)
四年后的元光六年(前129年),匈奴人大举入侵汉朝北部,大战一触即发。蓄势待发的汉武帝,终于等到挥师痛击匈奴的时刻。他说道:“朕正准备讨伐匈奴,他们竟自己找上门了!”英明的天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些年来,他训良马、充武库、扩精兵、选良将,创建了一支勇猛善战的骑兵军团,专门克制匈奴骑兵。更重要的是,两位战神般的军事天才——卫青和霍去病横空出世,先后成为汉武帝最倚重的武将。他们将在战场上,共同打破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实现汉朝克定匈奴的理想。
这一年,汉武帝派出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四位将军,分路突击匈奴。结果四路大军中,只有车骑将军卫青的兵马一枝独秀。他大破匈奴铁骑,俘虏七百人,直捣匈奴祭祀圣地,打了一场精彩的龙城之战。其它三路军队的失败,主要是由于汉人不熟悉西域地形和匈奴作战特点。然而汉武帝早年的决策,已经埋下大军全胜的伏笔。身陷匈奴处的张骞,在作俘虏期间,成为了解匈奴、熟悉西北地理的第一人。
当张骞还朝时,汉匈之间又经历数次大战。大将卫青担任统帅,先后取得雁门之战、河南地之战、漠南之战、定襄之战的大捷,汉帝国逐步走向开疆拓土、威震四海的鼎盛时代。在元朔六年(前123年)的第二次定襄之战中,汉军中出现了亮眼的新成员。一位是十七岁的小将霍去病首次上阵杀敌,崭露头角。第二位便是已经归汉的张骞,他经过三年休整,再次启程西行,以校尉的军衔随大军出征。
这一次西出长安,张骞的心态有了很大不同。十几年前,他身边除了一位匈奴向导,只有一百多名和他一样对西域完全陌生的随从,一旦踏上茫茫绝域,可谓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会饮恨他乡。而现在,他虽然不是队伍中的主角,不仅对征服这片土地胸有成竹,更近距离感受到汉朝两位最神勇的将领以及十万精锐大军的熠熠风采。
他或许正暗中惊叹,在他人生最黯淡的十几年里,不独西域诸国的局势变幻莫测,汉帝国竟然也发生如此令人惊喜的变化!他张骞何其幸运,赶上了汉武帝锐意开边、汉帝国蒸蒸日上的大好时机;他又何其自豪,将命运给予的苦难和试炼,化作战事中的一柄利器,让本就战必胜、攻必取的卫青军队,变得更加强大、无往不利。
史书简洁有力地记载了张骞独一无二的功勋:“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张骞对匈奴作战习性与生活环境再熟悉不过,汉军在他的带领下,很容易在荒漠中找到水草丰茂的绿洲,得到及时补给,保障了战事的胜利。也是因为这场战争,张骞凭军功获封“博望侯”。
元狩二年(前121年),汉武帝发动河西之役,欲将匈奴彻底逐出河西走廊,打通和西域往来的道路。张骞则跟着“飞将军”李广率领的四千人马出征,作为东路军在右北平出击匈奴。遗憾的是,汉军虽然又一次击溃了匈奴,这份荣耀只属于霍去病亲率的骑兵主力。李广的军队遭遇四万匈奴围攻,伤亡惨重,最终功过相抵;张骞的军队因延误军期,按律本应被处决,他以博望侯的爵位赎罪,被贬为庶人。
二出西域 再塑传奇
短短几年光景,张骞成也战争,败也战争,做过春风得意的列侯,又被降为无功无名的布衣。经历了从巅峰到低谷的巨变,他大概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徬徨与无助。不过他也更理性地认识到,兵家胜败之事,很多时候来自天意,他的人生舞台,大概并不在战场上。
此为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北壁的佛教史迹图之“张骞出使西域”,表现的是张骞持笏下跪,辞别骑马的汉武帝,出使西域。(公有领域)
河西之役后,汉武帝完全掌控了河西走廊,设置武威、酒泉两郡,汉朝西部边境出现相对安定的环境。汉与匈的生死决战,更走向高潮。元狩三年(前120年)的漠北之战,堪称历史上行军距离最长也最辉煌的一次大规模歼灭式远征。而张骞并没有出现在随军人员中,此后史书中也未见张骞从军的记录。不过知人善用的汉武帝,从来没有忘记这位熟悉西域、独具外交专长的忠臣。
次年,汉武帝就西域各国情势,多次召见张骞,希望通过联合西域势力,找到更好的消灭匈奴的办法。尽管失去了荣显的侯爵,张骞对汉廷的一片赤诚依旧不改,他更为自己还能替天子解疑、分忧而欣慰。他根据自己对西域的判断,向汉武帝主要讲述了乌孙国的来历。
现任的乌孙王号昆莫,从小经历非凡,刚出生时就有鸟兽主动为他送来饮食,仿佛有神灵庇祐。匈奴单于虽然杀了他的父亲,却亲自收养他。昆莫成年后,替单于征战,屡建军功,得以从单于手中获得本部百姓。之后,他带领百姓建立了乌孙国,匈奴人也无法牵制他,只能将乌孙划为自己的属国。
他还提到,蛮夷的风俗是贪恋汉朝财物,如果汉朝利用这个时机,向乌孙馈赠丰厚礼物,劝说他们东迁,回到曾被匈奴人占领的故地,并和汉朝结为兄弟,便可实现“断匈奴右臂”的战略目标。汉朝与乌孙的结盟,同时可彰显大汉国威,吸引西边的大夏等国朝见、成为外邦属国。汉武帝对张骞的提议非常赞同,对消灭匈奴之患,又有了新的战略构想,即联合乌孙国,共同对抗匈奴。
于是,汉朝第二次出使西域的行动势在必行,张骞是最佳也是唯一的使者人选,汉武帝再次起用他为中郎将。在西汉的武将体系中,将军只有在领兵打仗时才会加封,中郎将就是平日里武官的最高职位,品秩两千石、掌管皇家卫队,地位尤为尊崇。汉武帝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张骞,自己从未怀疑过张骞的能力,长久以来都对他抱以厚望。
张骞又一次迎来仕途的飞黄腾达,落魄一时的他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变得神采飞扬、光芒四射,枯寂的眼神重新透露出那份笃定和智慧。当然,官禄并不是激励他重整旗鼓的因素,由于接下全新的使命,张骞得以重回一展身手的舞台,继续实现人生价值。身为人臣,还有什么能比为国家担当重任更让人欢欣鼓舞的吗?
这一年是元狩四年(前119年),张骞从汉武帝手中,郑重接受崭新的汉朝符节,转身西行。这一次出使,他身边跟着好几位持节的副使,共同率领一支蔚为壮观的三百人使团,随行的还有六百多匹马、数以万计的牛羊牲畜,以及价值几千万钱的丝绸、茶叶、布帛、钱币等财物。人员与物资之盛,前所未有。这样隆重的开端,预示着汉朝与西域的联系将走入一个辉煌的阶段,张骞也将走上人生之巅。
遣使游历 遍行西域
走入西北塞外,那苍茫的天地、恶劣的气候,不再让人心生恐惧,反而激励了踏遍山河、屹立世间的豪情壮志。得益于汉武帝开边的武功,汉家旌旗插遍阴山,龙城飞将名扬西北。张骞使团从河西走廊到深入西域腹地,无论白日登山,还是黄昏饮马,一路畅行无阻。他只需根据往昔经验,沿着绿洲从容行进,再不必担心匈奴兵的侵袭和拘禁。
张骞顺利抵达乌孙,见到了国王昆莫。乌孙王起初接待汉使时,礼节简慢,如同拜见匈奴单于。见使臣如见天子,匈奴单于岂能与汉天子相提并论?张骞以此为耻,便利用外族人贪图汉朝财物的心理,态度强硬地说道:“大汉天子赏赐礼物,大王既然不肯拜谢,就把礼物退还吧。”昆莫这才肃容叩拜,完成了应有的礼节。张骞这才进入正题,欲促成两国结盟之事,并补充道,汉朝愿送来一位公主和亲。
昆莫只是摇头不应。他年事已高,不再是人人敬畏若神明的英雄,他认为乌孙臣服匈奴很久了,汉朝远在万里之外,乌孙又不了解其实力,因此不敢轻易得罪匈奴、与汉朝结盟。另外,他的国家由于子孙争夺继承人之位,国家兵力被一分为三,昆莫一人也不能独掌大权;乌孙国的群臣,因害怕匈奴的报复,也都不愿意迁居。
乌孙国王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张骞再次无法完成出使的军事任务。但是他没有沮丧,使团中的副使,还能担当更重要的任务。于是,张骞规划出一条条出行路线,将随行副使分派到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伊朗)、身毒(印度)等国家。汉使的访问,正式建立起汉帝国与西域、中亚之间的外交关系,并且带去了汉朝富饶的物产与深厚的华夏文化。而西方独有的骏马、器物、饮食、艺术等事物,也将被张骞带回东方,极大地丰富汉朝人的文化和生活。
在西域居住了四年后,张骞于元鼎二年(前115年)返回长安。返程路上,乌孙国王派出向导、翻译人员护送张骞使团,并且选派使者随行,赴长安答谢汉武帝。他也嘱咐使者,悉心考察汉朝的风貌和实力。这几位乌孙使者,是史书中第一次现身于中华王朝的西域人,他们也成了西域第一批睁眼看东方的先驱者。
汉武帝非常重视这批使者,不仅热情款待,还让他们到处领略汉地风光。乌孙使者很快就被长安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财物丰厚的风华和气象所折服。当他们回国覆命时,乌孙国王更是把汉朝视作天国一样美好富庶的国度。乌孙国王对汉武帝与汉朝非常信服,很快再次派使者入长安,表达了与汉和亲、结为兄弟的意愿。从此,汉朝和乌孙缔结良好而稳固的同盟关系,乌孙成为汉朝在西方牵制匈奴的一支重要力量,也为东西方各方面的交流,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而张骞凭借这次出使的功劳,被汉武帝授为“大行令”,掌管帝国与各属国的外交事务。颇为戏剧性的是,张骞两出西域,都没有实现最初的军事目的,却不经意间成就了东西方在外交、经贸、文化等方面更为广泛的交流和联系。有时候历史发展的轨迹,就这样耐人寻味,出人意料却又似乎冥冥注定。
结语:
他仿佛就是为了打通西域而生的。张骞成年后,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和西域打交道中度过的。他作为牵线人,建立起汉朝和西域的联系,却在成为大行令后的第二年,张骞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阖上探索西域的双眼,走完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敦煌壁画: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公有领域)
人生而有涯,张骞的生命虽然落下了帷幕,他对汉帝国以及西域的影响,却像是锦绣繁花一样越开越盛。当年他派出的副使,陆陆续续带着各国使节回到长安,从此汉朝和西域有了密切往来。
在张骞故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汉朝每年都派遣使团前往西域,少则五六批,多则十几批,人数也有一百到几百人之多。由于这种往来是由张骞开启的,因而汉使都以他的博望侯为名,取信于诸国。长安城中,也汇集了众多形形色色的西域人士,他们带着本国的特产,朝见天子,与汉人做生意,把本就热闹的京城,打造成一个具有世界中心地位的国际大都市。
《史记》中,司马迁把张骞两次出使西域的事迹称颂为“凿空”。凿空,就是从无到有、开辟道路的意思。以河西走廊为主的汉朝与西域往来的道路,更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丝绸之路的最终形成,正式始于汉武帝时期张骞的凿空之旅。这是一条东起汉朝长安,一路往西到达地中海,以古罗马帝国为终点的陆上通道。此前,东西方仅有零星的小规模往来,而在汉朝通西域之后,汉朝和西方各国的使臣、商队、僧侣、艺术家,频繁往来于这条要道。
开拓者的步履总是最艰难的,但他们的功绩又是最让人感佩的。使者、西域,是张骞生命中最耀眼的标签,也是后世不断传颂他的主题。一个人能将使命守护并完成到怎样完美的程度,张骞为世人做出了绝佳的典范。
参考资料:《史记》《汉书》
大纪元 / 原文网址:https://www.epochtimes.com/gb/21/7/25/n1311451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