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月的最后一天,距离那年的中国新年还有一个星期,顾圣婴死了。
她是一个音乐神童,一个天才,一个在照片中永远微笑的女子。她本应成为一个国家的荣耀和骄傲;事实上,她确实为她的国家争得过无数荣耀。
但是,当文革风暴袭来,不堪羞辱的她拧开煤气。从此,佳人玉殒,琴韵不再。
少年成才
顾圣婴1937年出生于上海一个书香之家。她的父亲顾高地,曾任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的秘书,母亲秦慎仪是上海大同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的高材生。愚园路1088弄103号——一幢优雅的洋房,是他们的家。
据古典音乐评论家曹利群的《被背叛的遗嘱——怀念顾圣婴》一文,顾圣婴自幼便显示出极高的音乐天赋,她3岁开始学习钢琴,先后师从杨嘉仁、李嘉禄教授,还跟从马革顺、沈知白教授学习音乐理论及音乐史。
天资加上刻苦练习,顾圣婴小小年纪就崭露头角。她小学三年级时获得了上海少年钢琴比赛的第一名;1953年,16岁的她与上海交响乐团首次合作,取得巨大成功;第二年,就担任上海交响乐团钢琴独奏演员。
1956年后,顾圣婴师从苏联著名钢琴家塔图良和克拉甫琴科。在莫斯科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时,克拉甫琴科评价说,“顾在每一堂课上,都以自己的成绩使我感到惊讶。她每天弹奏10到12小时;一年练下来的作品,至少比苏联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所做的多出一倍。”
政治阴云下的耀眼明星
顾圣婴在音乐领域里尽情徜徉,但是,政治阴影却笼罩着他们一家。
父亲顾高地早年投身革命,参加过北伐和“八一三”淞沪抗战,历任高职。顾高地曾经和中共上海地下党负责人潘汉年来往密切,掩护过中共地下电台的活动。抗战胜利后,他辞去军职,隐居上海。
1955年8月29日,就在顾圣婴举办第一场独奏音乐会的前四天,警察突然闯进家中,称因为涉及“潘汉年案件”,将顾高地逮捕。
顾高地出门前对顾圣婴说,“你要好好练琴……爱国家,爱人民。”当时顾圣婴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父亲说,“我爱国家,也爱爸爸。”
那是个“说梦话都怕遭人举报的年代”,顾圣婴把对父亲的思念埋在心底,在事业上努力进取。
1957年,她在莫斯科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钢琴比赛上荣获金奖,这是中国人在国际比赛上夺得的第一枚钢琴金奖。四十多位评委一致认为,演奏堪称奇迹。
1958年,顾圣婴又参加日内瓦第十四届国际音乐比赛,获女子钢琴赛最高奖。获奖后,她应波兰政府之邀在波兰展开巡回演出。在华沙,顾圣婴获赠珍贵的礼物——萧邦的石膏手模。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海外称顾圣婴、傅聪、刘诗昆、李名强、殷承宗为“中国钢琴五圣手”,顾圣婴更是风骚独领。
但是,艺术上的成就并不能帮她摆脱政治上的窘迫。
1958年,父亲顾高地被判处20年徒刑,发配青海劳改,顾圣婴沦为了“关管杀子女”。什么意思呢?这意味着某些人,因为上辈中有人被“关押、管制、杀掉”而身负“原罪”,沦为“贱民”。他们前途黯淡,举步维艰。当时,对他们的基本政策是“有成分,不唯成分,重在政治表现”。就是说,你要想摆脱“贱民”地位,就必须认同中共这个党的意识,并且格外努力表现。
所以顾圣婴不得不积极靠拢“组织”,想努力成为一个“革命者”,来洗刷自己的“原罪”。
在给音乐理论翻译家刁蓓华的信件中,她开始真诚地赞成“改变思想感情是长期艰巨的任务”,要“为革命演奏”。在1964年参加比利时国际钢琴比赛期间,她写下日记说,“美苏选手是强敌”,还命令自己“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应该记住,弹好就是我运用了我的武器,也就是为革命服务,为政治服务”,等等。
这样的思想压力之下,她记录下自己的各种不适,头昏、抽筋、做噩梦……
文革浩劫 顾圣婴殒落
但是,顾圣婴哪里会料到,她迫使自己靠拢的那个党,几年后掀起又一场浩劫,把她无情吞没。
1966年,“文化大革命”横扫而来。顾圣婴被戴上了“白专典型”“里通外国的叛徒”“修正主义分子”“历史反革命子女”等一系列帽子。她是那个“要弹出风格、弹出水平,为祖国争光,为人民争光”的钢琴奇才,现在却成了要下跪认错的罪人。
据《中国钢琴诗人顾圣婴》一书,1967年1月31日,在上海交响乐团的排练厅中,“造反派”把顾圣婴揪到大厅的舞台上,当着乐团全体工作人员的面,打了她几个耳光,还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毛泽东像前长跪“请罪”,并通知她,第二天要参加她个人的专题批斗会。还有传说,她被剃了“阴阳头”,还受到其它很过分的人格侮辱。
当夜,顾圣婴与母亲、弟弟在家拧开了煤气……
《慢慢天明》书中记录,1967年2月1日,愚园路749弄的原区中心医院,凌晨3点左右,救护车呼啸而来,抬下来三副担架。脏兮兮的帆布担架,放在急诊室的地上,担架上两女一男,已经气息全无。男的抬进来的时候,右手不合常理地前伸,很触目。天很冷,没多久,人就呈僵硬状态。有人认出了躺在担架上的是钢琴家顾圣婴。片刻,医生写好死亡鉴定,三副担架由护工推到太平间。三具尸体匆匆烧了,骨灰没有留下来。三个人是,妈妈秦慎仪、弟弟顾握奇和顾圣婴。
那一年,才华横溢的顾圣婴还不满三十岁。人文学者赵越胜在《若有人兮山之阿》一文中悲叹,“阖家玉碎,满门灭绝。岂‘惨烈’二字所能尽言?以赤县之广,竟无一隅容顾圣婴藏身,以国人之稠,竟无只手援顾圣婴逃生。”
1975年,67岁的顾高地“刑满释放”,从青海劳改营赶回上海,得到的却是妻儿于七年前自杀身亡的消息。饱受磨难从未被击倒的他,一夜之间,白了头。顾高地到处搜集女儿的遗物:钢琴、乐谱、节拍器、奖状、日记、照片、萧邦手模……简单地布置了一个顾圣婴纪念室,日夜思念地守着。
回忆顾圣婴,音乐家李德伦先生在2000年沉痛地说,“当时在第六届世界青年联合会上,和顾圣婴一起获奖的还有来自保加利亚的莫洛娃,也是弹钢琴的,现在这个莫洛娃依然活跃在世界乐坛,而我们中国的顾圣婴却已经长眠地下三十多年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和遗憾……”
钢琴家刘诗昆先生也曾在受访中说,“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是人们很在意的一件事,她的知名度那么高,家庭问题对于她真是有苦难言。我经常在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她的忧郁,我好几次问她:‘顾圣婴,你是不是感觉不开心?’她总是对我忧郁地一笑说:‘我有什么开心的呢?’我这位善良、天才的同行,假如她还活着,她在钢琴艺术方面的成就还要大得多,还会通过她出神入化的演奏为人们带来无与伦比的艺术享受。”
假如,她还活着……但是,她已死去。这颗美丽的星,从音乐的天空上飘然坠落。萧邦的手模,破损了;钢琴的乐章,断裂了。顾圣婴,不能接受无理的羞辱和来日的疯狂。因此,她走了,没有任何留恋。
文革期间众多音乐界名人遇难
一场“文化大革命”,制造了史无前例的灾难,对文化精英的毁灭令人哀痛不已。仅在顾圣婴家乡上海的音乐界,名人遇难的悲剧就不断发生。
上海交响乐团的指挥陆洪恩,文革初年因“反对”姚文元的文章而被捕,1968年4月28日被判处死刑枪毙。乐团的中提琴家周杏蓉也受到迫害,1968年秋天自杀身亡。
上海音乐学院有17个“非正常死亡”:以死抗争的有教授杨嘉仁和妻子程卓如(上海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副校长),夫妻二人被批斗后,先吞服安眠药,然后开煤气自杀;钢琴系主任李翠贞1966年开煤气自杀;音乐理论家沈知白1968年自杀;管弦系主任陈又新1968年跳楼自杀……
那时候,各级部门的负责人对自杀现象表现出的铁石心肠也令人不寒而栗。一个人自杀以后,他们所在的单位非但不会放弃对他们的批判,反而会给他们加上“畏罪自杀”的罪名,让他们“罪加一等”。
巴金在《十年一梦》中回忆说,“当时大家都像发了疯一样,看见一个熟人从高楼跳下,毫无同情,反而开会批判,高呼口号,用恶毒的言词攻击死者。”“那种日子。那种生活。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一片黑暗,就像在地狱里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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