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驩买义

孟尝君得到这个秦国的通关文牒之后就像救命符一样，他门客里边有一个善于伪造文书，又把孟尝君的名字改掉了，改掉后他们就星夜往回跑，跑到了函谷关，出了函谷关就出了秦国了。但是函谷关有一个规矩，就是每天早上必须得等到鸡叫的时候才能开。

当时也就是二更时分，夜里三点钟左右，天还没亮。孟尝君在函谷关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等着甚么时候鸡才能叫，就在他等得非常着急的时候，突然间从门客的车上传出鸡叫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个门客正在学鸡叫，叫得非常响亮而且非常像，他这一叫把满城的鸡全都叫醒了。他这不是鸡叫而是叫鸡了，他等于把满城的鸡都叫醒了，鸡叫声连成一片。

函谷关的守吏，因为那时候也没手表，听到鸡叫之后就开关，守吏一查是秦王的文书，就把孟尝君给放过去了。

孟尝君刚走不久，秦国的追兵就到了，大概秦王半夜睡醒了，突然想起来不对，就派人星夜去追。追到函谷关，函谷关的守将说刚才已经过去一拨人了，这个追兵把文书拿过来一看，名字里边没有孟尝君，想孟尝君可能还没到，就在关底下等。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也没见孟尝君来，他就问守将，半夜走那拨人是什么样？ 那个守将一描述，追兵说坏了，他就是孟尝君，赶紧回去禀报秦王说孟尝君已经跑掉了。

刚才这故事留下了一个成语，叫做“鸡鸣狗盗”。学鸡鸣狗盗的这两个门客刚到孟尝君家里边时，没有人瞧得起他们，但是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是这两个人救了孟尝君的命。

我们要是读宋朝王安石的一篇文章就知道，王安石对孟尝君养这种鸡鸣狗盗之士的作法很不以为然。王安石说孟尝君整天跟那些鸡鸣狗盗的人在一起，所以真正有才能的人没有去投奔孟尝君的。

其实我们看孟尝君养士三千中，要有一、两个一等一的人才，齐国就不会是后来那个样子。三国时，司马徽跟刘备说：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得一可安天下。刘邦说他得天下主要靠三个人，汉初三杰：张良、萧何、韩信。孟尝君养一些鸡鸣狗盗之人，还有一些江湖豪客，就是很多人犯了罪后怕被追究就跑到孟尝君这儿，孟尝君很像水浒传里边小旋风柴进。

孟尝君从秦国回齐国的路上，中间路过赵国。赵国的一个公子叫平原君，赵胜，他也是养士的人。他听说孟尝君来了就去接待，结果赵国都城里面的人都知道孟尝君来了，因为他名满天下，所以很多人都伸着脖子看孟尝君，他们以为孟尝君是一个魁然伟丈夫，结果看到的是一个很矮的矬子。老百姓看到孟尝君之后不但大失所望，而且一边议论一边笑，触怒了孟尝君。孟尝君一发怒，他手下那些门客就从车上跳下去，把那些笑孟尝君的人杀了几百个。《史记‧孟尝君列传》中记载：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而去。所以感觉孟尝君的门客很像《水浒传》里边的李逵。

司马迁曾特意到孟尝君的封地“薛”（现在山东省枣庄市往西大概二十公里的地方），离鲁国很近。山东又称齐鲁大地，鲁国是圣人孔子的故乡，按理说风俗应该非常淳厚。但是太史公司马迁到薛地去考察时，发现薛地有很多的豪强、任侠之士。司马迁问：为什么这地方的民风是这样？有人回答说，孟尝君招天下任侠、奸人，大概有六万多家跑到薛地来的缘故。

（旁白）孟尝君养士三千，危难时靠鸡鸣狗盗的力量摆脱了困境。回到齐国后，更加恭敬地接待士人，随着孟尝君声望的提高，齐湣王也开始猜忌孟尝君。

孟尝君手下的门客分为三等。最上一等叫做代舍，孟尝君认为这些人的才能可以取代他，所以叫代舍，舍就是旅馆的意思；第二等叫做幸舍，孟尝君认为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所以叫幸舍；第三等叫做传舍，传就是传呼、传召，孟尝君认为这些人只要一招呼就过来了。这三等客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最下等的门客只保证他们能够吃饱、穿暖，吃的比较糟糕；中等门客吃饭有鱼肉；最上等门客吃饭有鱼肉，出门有车马。那时候的车可能跟我们现在豪华轿车一样，很贵很贵。孟尝君不但让他们吃好，而且出去给他们车马，很招摇、很有面子。

有一天就来个人，穿的衣服非常破，随身只有一把宝剑，还没有剑鞘，草绳捆在腰上，来见孟尝君。孟尝君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这人说叫冯驩。孟尝君说你有什么能力？这人说我什么能力都没有。孟尝君说那你来干嘛？冯驩说，我听说你这地方可以白吃饭，我就来了。孟尝君说，噢，那你就去住在传舍吧。

过了五天，孟尝君就问负责管理舍的人，问新来的客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管舍的人说，新来的客人身上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他每天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吃饱饭之后，用手弹着宝剑唱歌。

孟尝君问唱什么歌呢？管舍的人说，他唱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意思是吃饭没有鱼肉，宝剑咱们还是回去吧。孟尝君说，噢，他想做我的中等客人，于是就把冯驩迁到了幸舍。

过了五天他又问管舍的人，这个人迁到幸舍之后有什么表现吗？管舍的人说，他每天吃完了鱼肉以后，又弹着宝剑唱歌，长铗归来兮出无舆。就是出门没有车马，宝剑咱们还是回去吧。孟尝君想，噢，他想做我的上等客人，于是把这个人又迁到了代舍。

过了几天孟又问管舍的人，这个人迁到代舍之后有什么表现吗？管舍的人说，这个人还是每天弹着宝剑唱歌，长铗归来兮无以为家。意思是家里面没有人照顾，宝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唱的内容在《史记》中没有记载，在《战国策》里边有。

孟尝君听了皱着眉头说，这人怎么如此贪得无厌？孟尝君还是派人给他的家里送去钱和米。然后孟尝君再问管舍的人，这个客人现在在干嘛？管舍的人说，这个客人现在已经不再唱歌了，他不再抱怨了，但是他也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整整过了一年的时间。

有一天孟尝君家里负责管钱粮的家臣到孟尝君面前说：家里的钱现在已经快花光了，怎么能够想办法找一点钱回来。孟尝君在他的封地薛放了很多高利贷，他说这个姓冯的客人，就是冯驩，一年了什么事没做，干脆让他去薛地收债吧。

他把冯驩叫过来跟他说，你到薛地去帮我收债。冯驩说收完债之后干嘛呢？孟尝君说就帮我买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冯驩说家里需要什么呢？孟尝君说你看家里面缺什么就买什么吧。

冯驩到了薛地之后收来了十万钱的债，收完以后他没去买一些什么家里边急用的东西，他买了很多的牛肉和酒，然后请薛地的老百姓吃饭，把所有欠债的人统统叫过来吃饭。

席间冯驩把欠债人的借据一一拿过来核对。他问一个一个欠债的人，你们怎么样，有没有钱还啊？有人说我可以还，我现在就可以把钱还给你。有人说，哎呀，现在手头实在不宽裕，能不能再宽限几个月。他就拿笔注上什么什么时候还。有的人说，哎呀，不行啊还不起，钱都赔光了，没办法了。冯驩就把这债券就分成三档：一档可以马上还的、一档是属于过一段时间再还的、还有一档就是还不起的。

最后等到酒喝完的时候，冯驩就讲了一番话：孟尝君是一个非常慷慨大方的人，他把钱借给你们，难道只是为了谋取利益吗？不是，他把钱借给你们，一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有钱，你们能够从事生产或者做一些小买卖，可以自己谋生。那为什么要利息呢？因为有了利息才可以养门客，有了门客我们国家才安全，所以孟尝君做这件事情，一是为你们，一是为国家，没有为他自己的。

他拿了那一批还不起的债券跟那些债务人说，既然你们已经还不起了，那干脆你们就别还了，当众把那些还不起的债券全部一把火给烧掉了。

冯驩几乎是两手空空地回去见孟尝君。孟尝君问冯驩，债收得怎么样了？冯驩说收完了。孟尝君说，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呢？冯驩说，我为君市义。帮你买了道义。当时孟尝君就很恼火，本来就钱不够，竟然还没有收到多少钱。

冯驩说，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你什么都不缺，你拿了这些债券，那些人反正也还不起了，还不如就买他们一个民心，所以我给你买的是道义。你缺的不是钱，你缺的是你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和民心。你不是说家里边缺什么买什么吗？这就是我们家最缺最缺的东西。

孟尝君这个人很大方，他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他跟冯驩说，哎呀，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把冯驩给打发走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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