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宁坤一生历尽沧桑。1951年,他放弃了即将完成的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归国效力,却落入了政治迫害的惊涛骇浪,二十多年里九死一生,一家三代在风暴中飘零。
1993年,巫宁坤在美国出版了英语自传《一滴泪》,描述了从肃反到文革期间的个人经历,在西方引起轰动。不料,这本书触怒了他在国内原工作单位的当权者,他在北京的住房被砸开,所有个人财物被扫地出门,夫妻二人的退休金被停发七年多。2007年,巫宁坤的女儿巫一毛撰写了回忆录《暴风雨中一羽毛》,一周后此书即在大陆被禁。
2013年9月18日,社区盲人科的工作人员造访巫宁坤在美国的老年公寓,给他送来一辆新型的助行器和一台带放大镜的落地灯,这是因为巫老眼病严重,被划为“法定盲人”。巫宁坤回忆当时的情景说,“今天恰好是我九十三岁生日,感谢他送来这些珍贵的礼物。他和年轻的助手立刻唱起《生日快乐》,让我感到无比的温馨。”
这一位英美文学专家,在自己的祖国饱受欺凌,却在异乡获得了尊重和关爱,得以安度晚年。巫宁坤的人生辗转,看似是绕了一个圆圈、回到原点,这其中的血泪旅程,折射了整个民族的苦难,当令人们看清暴政的面目。
芝加哥大学校友的迥异人生
巫宁坤是扬州人,1939年至1941年就读于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后中断学业,志愿为飞虎队担任译员。1946年,巫宁坤成为美国印第安纳州曼彻斯特学院唯一的外国学生,两年后在芝加哥大学研究院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期间结识赵萝蕤、周珏良、查良铮(穆旦)、李政道、杨振宁等人。
当年,巫宁坤、李政道、杨振宁、穆旦等在芝大成立“研究中国问题小组”,巫宁坤和穆旦主张回国,杨振宁、李政道反对。1951年,巫宁坤接到燕京大学陆志韦校长的急电,邀请他前去任教。巫宁坤决定放弃写了一半的博士论文,回国应聘。巫宁坤在台湾的哥哥和在香港的姊姊都对他提出严重警告,把共产党比作“洪水猛兽”,但是他不顾告诫,一腔热情、心向祖国。
同年7月18日,在登上去香港的邮轮前,巫宁坤问送行的李政道:“你为什么不回去为新中国工作?”李政道微笑着回答:“我不愿让人洗脑子。”
1955年,在肃反运动的一次动员会上,巫宁坤被供职的南开大学文学院宣布为南开头号“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而且是“反革命集团”的头目。
1957年,巫宁坤被定为“极右分子”,被“开除公职,劳动教养”,先后被送至“半步桥监狱”、北大荒和清河农场接受劳动改造。这一年,李政道荣获诺贝尔奖,事业到达最高峰。
1961年6月30日,巫宁坤保外就医,次年前往安徽大学任教。文革开始后,巫宁坤又挨批斗,被关“牛棚”。出了“牛棚”后,巫宁坤被取消职工待遇,全家被下放到生产队劳动。
1979年5月,巫宁坤进京,到原单位(国际关系学院)办理“右派”改正手续。此时,“爱国美籍华裔科学家”李政道博士回国讲学,一对分别了28年的校友,在北京饭店重逢。
“我谈起我自己和朋友们这些年的经历,他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或是异样。我蓦然意识到,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其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愉快而安定地生活在‘美帝国主义的堡垒’里,现今更是头顶‘爱国科学家’的桂冠,住宾馆坐轿车,与高级领导人会面,而我呢?听从‘党的召唤’,千里迢迢回来,却被当作‘人民公敌’……”这就是巫宁坤再见李政道时的心理活动。
巫宁坤曾以一首诗来概括他的际遇:“万里回归落虎穴,抛妻弃子伴孤烟。蛮荒无计觅红豆,漫天风雪寄相思。”
《一滴泪》引来风暴:非法抄家 停发工资
1993年2月,巫宁坤的英文劫后余生回忆录A Single Tear(《一滴泪》)在纽约出版。好评如潮,并入选《纽约时报》当年遴选的七部“值得一读的书”。
出人意料的是,年过七旬、身在海外的巫宁坤居然还未逃过中共的劫难:“据说书中有关国际关系学院的情节伤害了一些老同志的感情,于是,有职有权的老同志们发动全校师生员工对作者大张挞伐,同时下令自一九九三年七月份起,收回住房,停发夫妇二人退休费,从而剥夺了我俩的生存权。”
当时,巫宁坤和夫人李怡楷及子女都在美国,北京的家中无人居住。国际关系学院领导在光天化日之下,动用军警毁门砸锁,将巫宁坤的全部个人财物扔掉,这是两位老人在“十年浩劫期间也没有遭受过的浩劫”。
不仅如此,国际关系学院还通过其上级部门国家安全部向商务印书馆施压,勒令其下属的《英语世界》主编为在该刊2/93期报导《一滴泪》的出版发行并刊登该书片段作出检讨,将巫宁坤从该刊编委中除名,同时下令停止销售该期杂志。
巫宁坤在美国闻讯后,一再致函国际关系学院领导申诉,但从无回音。1999年,朱镕基访美时,巫宁坤写信向他申诉,后来国际关系学院恢复巫宁坤夫妇的退休费,但拒绝补发之前78个月所扣薪金。巫宁坤叹道:“这是我们为《一滴泪》支付的‘罚款’,恐怕也是古今中外出版史上绝无仅有的咄咄怪事。”
李怡楷有此一评:“共产党你不要跟它讲道理,没有道理,……黑白永远是颠倒的。”
结语
巫宁坤的坎坷磨难是民族悲剧的缩影。其肇因并非时代的荒谬,而是中共的邪恶本质。
巫宁坤的另一位“爱国”校友、著名诗人和翻译家穆旦,同样以悲剧落幕。穆旦和夫人周与良于1953年回国,在文革期间双双成为“牛鬼蛇神”,被“扫地”至农场进行改造,周与良还背上“美国特务”的嫌疑。
1951年,燕京大学西语系主任赵萝蕤在前门车站亲自迎接巫宁坤归来,而她的遭遇更令人唏嘘。其夫婿陈梦家是著名考古学家和诗人,因为不赞成废除繁体字实行简化字以及实行汉字拉丁化而被打成”右派”,赵萝蕤受到刺激而患上精神分裂症。文革初期,陈梦家不堪受辱、自杀身亡,其收藏的明清家具和藏书全被没收,赵萝蕤持续遭批斗。
2000年12月26日,赵萝蕤的故居,美术馆后街22号,一座有着“中华文化的家庭博物馆”之称、“集建筑、人文、文物价值于一身”的明清四合院,被推土机推倒,在金钱狂潮中灰飞烟灭。
噩梦没有结束,噩梦还在继续。被毁灭的,是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热忱、才华、生命、尊严,是五千年中华传统文化和道德精神;被践踏的,是道义、承诺、良知、真诚、法治和自由的权利。巫宁坤先生的故事,是泪海和鲜血写成的警训。
(大纪元:http://www.epochtimes.com/gb/19/8/26/n11478084.htm)